“确实上过高中,不过我是本地人,只是小时候在亲戚家住,没在咱们这边长大。”白娇娇道。厂长面露欣赏:“高中生,嗯,真不错,读书也没读成书呆子。怪不得年纪轻轻,就能代表村里出来做事。”既然达成合作,就是朋友,厂长夸了白娇娇两句,白娇娇也没有骄傲:“我们村大队长走不开,才找我来的。”厂长又忍不住一个中年男人的通病,指点了白娇娇两句,白娇娇礼貌敷衍过后,好不容易才骑车离开。白娇娇知道白世波做活的地方,白世波要推着白志满走路很慢,她已经办完了事,两人还没有到呢。她跟白世波约定好,就在铁匠铺的后门等着。严兴民一家就带着徒弟住在铁匠铺后院,有家离得远的员工,都也在这儿睡,属于不太正规的宿舍。现在正是上工的时间,白娇娇等在后门,倒半晌没人发现。“三哥,爹!”白娇娇一直等到了中午,才看见他们姗姗来迟。她往前走了两步去迎,白世波已经累的满头大汗。“三哥,你喝水。”白娇娇车筐里头总是放着一瓶水,白世波看了一眼,没好意思跟他妹妹用一个瓶:“不用了。”白世波有钥匙,就带着他们进了院子里去。“你还知道回来,现在都几点了知不知道?”严兴民竟然就在后院,眼皮都没抬就骂了起来。没听见白世波应话,他才抬头,一下就看到轮椅上的白志满。半晌没认出来:“哎呀,这是多少年没看见老哥你了。这是给世波说的媳妇?”“你长不长眼,她是我小闺女!”白志满上来就没给严兴民好气,严兴民仔细端量,白娇娇要是黑一些,确实跟白世波有几分相像的地方:“老哥,你说话这么冲干什么?你的腿怎么样,这么多年没见了,你进来说。”铁匠铺“严兴民,你不用跟我弄这些虚的,我来就是问你,这三年你都教了我儿子一些什么玩意!”白志满虽然坐着,但是中气十足。他这几年虽然瘫在炕上,但儿女没有苛待过他,身体虽然缺乏锻炼但还算硬朗,他挺直腰板,要不是知道他腿瘸了,大家都只以为他仅仅是坐在椅子上罢了。严兴民脸上的那点客气也装不下去了:“老哥,你这是什么意思,当年你把世波交到我手里,怎么教他就是我的事。你不是我们这行的,你难道比我还懂怎么教徒弟吗?”白世波被白志满教育了一路,此时开口道:“但是师父,跟我差不多时间拜你的师兄早半年就出师了,为什么我还得等两年才行?”“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手艺这门不比你种地,是靠天赋的,你师兄有天赋,当然学得快,你笨点,我就得慢慢教。”严兴民双手背在腰间,说的头头是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这么多年你让他干过一回正经活吗,从哪看出来他没有天赋的?是他打杂打的不好,就没有天赋了?”白志满自己转动着轮椅,到了严兴民面前:“我把儿子送给你,不是让你糟蹋的。我今天就是要把他领回去。”“你爱领不领!”严兴民手一指:“白世波,你带你爹去你房间,把东西收拾好了赶紧给我滚,吃我的喝我的,倒成我的不是了。”后院的动静,引来了外头铺子里干活的人,这些师兄弟倒是好人,一个个都上来问道:“师父,怎么发这么大的火,世波,你赶紧给师父道歉!”白世波的性格比较钝,所以平日里严兴民对他发火,大家都理所当然地认为是白世波惹怒了严兴民,也都是这么劝和的。“人家看来是有更好的去处了,不稀罕待在咱们这!”严兴民冷哼。“世波,到底怎么了?”庞家宏是大师兄,今年都三十多了,平时对白世波挺照顾,从白世波来这儿,就跟在他屁股后头,已经三年了,庞家宏实在不忍看到白世波半途而废。白世波也不是那么坚定地要离开,他看了眼白志满:“爹”“你别叫我爹,这些都是你的师兄弟,这三年来你师父怎么对你的,他们一清二楚,你自己跟他们说,今天我为什么带你回家!”白世波只好苦着脸,跟庞家宏说明缘由:“宏哥,我实在是耗不起了。我今年都二十一了,来这儿学徒三年,学了个半吊子,师父教给昌子的都比教给我的多。我不信我就这么笨。”说着,白世波委屈上心头,眼尾有些红。张本昌是去年才拜在严兴民门下的小师弟,算是关门弟子了,人家爹是船长,就这么一个根儿,不舍得送去船上怕出事,这才找到严兴民,那平日里的孝敬可是这么多师兄弟加一块儿都比不上的。说白了,就是嫌贫爱富,踩高捧低呗。这事谁都门清,但是作为徒弟,也不好说师父的过错,要怪就怪他们没个当船长的爹呗。“师父也有师父的道理”庞家宏说话明显底气不足,平时白世波就是老实,才被师父欺负的死死的,这么多年了,他师父估计也形成思维定式了。“孩子,这事不关你们师兄弟的事情,但你们既然来了,正好做个见证。我们过来,一是带我们世波走,二是要说清楚,今天虽然世波是主动跟我们家去的,但他问心无愧。”白志满都不想看白世波的窝囊样子,冲着那一群面色各异的铁匠道:“这几年,你们也是看着世波做事的,今天事情之所以发展到这个地步,为的是什么,大家也一清二楚,世波现在不走,难道要再干两年,等到他师父不能再拖了,找个犯错的岔子把他打发回来吗?这事说起来虽然难听,但我必须放在明面上说,省的以后再有人说我们世波背叛师门被赶回来什么的。”“白志满,这天底下你是老大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严兴民面色难看。这铁匠铺也不是他一个人的,既然是公家的,当然就有半数铁匠跟他并非一脉相承,甚至还有平日里不和的。严兴民完全相信,白志满会不顾所有人的颜面,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他想制止,着急了一些,就向前走了两步,说着要动白志满的轮椅。“你干什么!”白娇娇就站在轮椅后头,看到严兴民的意图,赶紧把轮椅往后撤:“你还想对我爹动手?你打我哥就算了,打人打疯了,还想打我爹?”白娇娇音调上扬,严兴民本没这个意图,被她说得慌乱:“我什么时候要打你爹了!”“你突然冲过来,是要干什么?怎么,你们这里是什么不能让人说话的地方吗?”“就是,我说老严,你也说了,这事啊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公道自在人心,你怕什么,就让他说呗。”这群人里不乏有看好戏的,都想搓火把这热闹闹大。铁匠铺里早有人看严兴民不爽了。白志满冷笑:“看来你在这里的人缘也不怎么好,可惜我当年瞎了眼跟你这种人当了朋友,还放心地把世波交给你。”严兴民道:“我要不眼瞎,才不会收这么个徒弟!”“当年我推石头一天赚好几块,家里有钱,你天天来我家喝酒,我现在成了瘸子,你就给我儿子穿小鞋,该教的不教,让他打杂给你打白工,能找到这种徒弟,你要不是瞎猫也碰不上死耗子!”“白志满,你说话要凭良心!这么多年我管他吃管他喝,不比你这个瘸子爹尽心吗?”“我白志满说错一句,就降个雷劈死我!你看不起我们波子就算了,但是别辜负他叫你这么多年师父,拜师礼、孝敬,我们该做的也都做了,不求你教他那些看家本领,至少让他自己往后能立得起门户。他来学徒三年,你现在跟他说再等两年看看,你这是人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