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放下酒杯,抬头看着他。女装男人捂嘴笑了起来:“当然啊,都是成年人……总有点秘密的。水至清则无鱼嘛。但有句话是必须说出口的。”他将吸管从鸡尾酒中拿出,沾着酒液在桌上写了一个字。——那是“爱”。我心中一动,一时竟说不出是什么滋味。那男人侃侃而谈:“这世上的事情都会有蛛丝马迹,唯独感情太难判断。即使看到再多证据,都会怀疑是自作多情。所以必须得说出口。”“注定不会有结果的感情呢?”我忽然问道:“让对方有了希望又不能厮守,岂不是自私害人?”他愣了下,忽然笑了起来:“你的确和我过去很像……那我反问你一个问题吧。”那人说:“你连选择的机会都不给别人,难道不也是自私害人吗?”他撩起长发,妩媚地笑了下:“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是不是?可能别人根本无所谓以后痛不痛苦,只想得你一句’喜欢’便死而无憾了?”我沉默许久,抬起酒杯,没有反驳。因为我忽然想到了,那日裴追控诉我自作主张时的眼神。他当时看起来……真是难过。对方和我碰杯,一饮而尽,然后笑道:“看来你是听进去了,那作为报偿,花一刻钟也听一听我的故事?”我只得点头,但又实在有些无语,示意他环顾四周:“我只当这酒吧里大家都是来猎艳的,没想到还有您这样来传道的。”那女装男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实在佩服的是,这时候他还惦记着举止温柔秀雅,带着女性意味。“你知道我为什么穿女装吗?”他抿了口酒,笑着说:“因为我喜欢上的人是我的姐夫。我姐姐自小生病,后来几乎瘦的脱相。我穿上女装其实比她还美艳许多。”我虽然近来已经接触了“男公关”等新鲜事物,但在听到他这复杂人物关系时,当时表情应该还是空白了一瞬。对方又笑起来:“朋友,你真有意思,不会是什么部门的大领导吧?一副老干部做派。”其实某种意义上说,末世基地的确算是某种“有关部门”。他说完,笑意却渐渐淡了些:“不过其实也没那么不伦。因为我姐姐死的很早,大约和姐夫相亲结婚一年后便病逝了。我们自幼父母双亡,我比姐姐小十几岁,当时还是个读初中的小孩。这便宜姐夫莫名其妙就成了我唯一的亲人,收养了我。”“有很长一段时间,家里只有我和姐夫两人。他对我……如兄如父,但可能我天生坏种吧,不知什么时候起,对他的心思便变了味。”“我想的很简单。他对我这么好,一定是因为很爱姐姐吧。那我便装成姐姐的样子。”女装男人笑道:“于是某天,我穿着姐姐的裙子,化了妆,在房间里等他。”“他开始当然没答应,赶我出去好好清醒。但一天天这么朝夕相处下去,我始终心怀鬼胎。有一日大家都喝醉了些,我就莫名其妙地得了手。”他顿了顿道:“我在上。”……其实倒也不用给我讲这么细节。我下意识地端起酒杯掩饰神情。“你不会以为我们就这么在一起了吧?”那男人笑了起来:“当然没有,我们在床上亲密地纠缠着,私下争吵却越来越多,因爱生妄,我明明是借姐姐上位,却又渐渐恨他将我当做替身,便生了报复心理……有段时间,我将他折磨的很惨,也在那时频繁出入这家酒吧。”我缓缓皱眉,渐渐对后面的事有了预感。女装男人将桌上的酒一饮而尽:“因为觉得他只是将我当做替身,我心高气傲,虽然一开始是我主动招惹他,却从没说过爱他……他也一样。”直到这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反复说我像他。我觉得应该说点什么,但口舌笨拙,还没组织出个所以然,就听对面那人说完了最后一句话。“直到前几年,他死了。我才知道很久之前他就得了治不好的病。”男人轻轻笑了下,自语般低声道:“如果我们当时有谁先说出口就好了。”真是太巧了。但是我也更不懂了。“如果说出口了,就要看着爱人死去,不是更痛苦吗?”对面的人竟然笑了:“不,我现在才更痛苦。”他穿着一身娇艳女装,笑道:“我这辈子都走不出了。因为逝者不可追,这世上没什么比遗憾更绝望。”我想到,重逢后,裴追曾数次问我,为什么要这样折磨他?故事到这里戛然而止。女装男人利落起身:“再见了,漂亮的先生。祝你们有不同的结局。”临走前,他压下一张写着电话的卡片:“我有预感,我们还会再见面。这是我的联系方式,如果需要,我能从过来人角度给些建议。”我沉默地低头喝酒。原本就震耳欲聋的音乐声忽然更大了起来,时间已过了凌晨一点,到了夜店最纵情的时光。我举着酒杯扫视四周,发现刚才搭讪过我的许多人已经找到伴,或者三两组合,在黑暗的角落里放肆纠缠起来,偶尔舞台上的灯光扫过,露出一些雪白的肌肤、拍打的肢体。我忽然有些意兴阑珊,去前台结账。就在这时,旁边一个声音说:“赏个脸,这酒我来请。”我其实已有微醺,也没有收敛情绪的必要,于是只是淡淡地瞥他一眼,笑道:“你算什么?我为何要给你脸面。”平心而论,对方容貌气质是这里最好的一个了。我将话讲的如此难听,他面色也只是一僵,旋即笑答:“因为我知道你是来这儿干什么的。”他说完,便对服务生打了个响指,指着我道:“给我开瓶香槟,我要请这位漂亮的先生喝酒。”我皱眉,最后却和他一起坐回了桌边。因为我忽然有了个新想法。“我叫to。”他倒了两杯香槟,做出绅士地姿势推给我。我没喝,问道:“你知道我来这儿干什么?”“当然知道。”to笑着:“这家酒吧很有名。来这里的人本质目的都差不多,挑个看中的人享受美好的夜晚。你虽然看起来安静得有些格格不入,但是我知道,你也不例外。”他一边说,一边做一些小动作,比如挽起袖口露出巴宝莉风衣的格纹,或者试图不着痕迹地将四位数的酒水账单推到我那边让我看到。“我来这里的确曾是为了找人过夜。”我吸了口烟,目光在这座群魔乱舞的酒吧里游离:“但有人告诉我,我成功不了。因为心里有人。”那to忽然含着酒呛咳起来,急道:“不不不,你千万别那么想!哪有那么多喜不喜欢,一夜纵情最重要。你只是不适应,放不开!”我当然知道这人心怀不轨,随口胡扯。但“放不开”这个说法却的确吸引了我。仔细想来,我如此封闭固执,难以对裴追坦诚,不就是因为过分理性吗?我缓缓道:“那如何放开?”“你需要释放你自己,融入这里。”to在这嘈杂的环境中神秘笑道。“什么意思?”他将手伸向我,我挡开他的手。于是男人耸肩,解开自己的衬衫扣子,露出大片胸膛,当作示范。他又一指舞池,那里的人们扭动肢体,甩动头发,每一个动作都仿佛在释放激烈到极致的渴求。“你只是还没有适应这里的环境。试试看,像我一样解开衣服,多喝点酒,就有感觉了。”“我不会跳舞。”他暧昧地笑道:“没关系。你很特别。你只要加入,所有人都会为你惊艳。然后,你就可以轻易地找到想要的感觉。”他不怀好意,但是就解决问题的角度来说,的确为我提供了一个可行方案。我不喜欢半途而废。于是,我当真解开了黑色衬衣的领口,露出喉结和锁骨。走向舞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