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崔漱冰要控制不住跪倒在地时,猝不及防地,笼罩在他身上的威压消失了。他愕然抬首,却见易渡桥被杨柳剑虚虚地托在了半空,四肢垂下,浑然是耗尽了灵力的昏迷模样。崔漱冰摸了摸祁飞白的脉搏确认无事,几不可察地松了口气:“想来?是强行?突破大乘,太?累了些。”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对,“……没有劫雷?”易渡桥的大乘修为是假的!崔漱冰悚然看向杨柳剑。是这把剑的缘故?“也不看看主意打到了谁的身上。”就在这时,从地上残破的草木之中缓缓站起来?了个人,“要我说,就是那杨柳剑想效仿先帝,再做个苍生道?心出来?供它驱使。”那人胸口上的血洞缓缓愈合,衣裳破烂得不像样,被他捏了个手印修得妥妥帖帖。他朝崔漱冰与许风懒散地拱了个手,“师叔,大师兄。”崔漱冰:“……”许风:“……”崔漱冰登时凌乱了:“你叫我什么?”“以前一不小心忘了点事,晚回来?了会,但?想来?也不算太?晚。”他笑眯眯道?,“我是死了又不是被逐出师门了,论?资排辈,自然是该叫一声师叔的。”崔漱冰:“……”现在的小辈都说的什么话!他试探道?:“徐师侄?”徐青翰用灵力捏了把扇子出来?,放在胸前扇了几下:“正是。”他不欲耽误太?多时间,转头?看向易渡桥,“替我护法。”飞身而上,徐青翰的胳膊与胸膛上再次被剑气割出来?了道?道?的伤痕,抱住易渡桥的动作?却未停。恢复记忆的刹那,此事的前因?后果徐青翰便明?了了。要说徐青翰也是命大。祭剑那会他能捡回来?几分神魂,全靠不退剑在最后关头?替他死了一回——剑身被融进了断月崖当养料,唯有一片残片承载住了他的神魂。而与此同时,因?为祭剑的缘故,徐青翰与杨柳剑的联系近似同源,这才能在一定程度上控制杨柳剑,从而引出了所谓“杨柳剑灵”的误会。至于他方才受了易渡桥一剑,怎么还能大难不死……徐青翰轻轻按了按胸口,藏在心口处的不退剑残片已经无影无踪了。不退剑彻底消失的刹那,便是他恢复记忆之时。但?此时的记忆显然不太?重要。徐青翰鲜血淋漓的手抚上易渡桥的眉眼,片刻后垂首,在她额头?上印下了个轻得不能再轻的吻。在西域时崔漱冰曾经教过他,他和易渡桥与杨柳剑共有联系,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共享痛苦,也可以共享神识。那如?果是道?心呢?背主的杨柳剑发出不安的嗡鸣声,不断劈砍着徐青翰放出的护体?真元。徐青翰毫无所觉般将神识下潜,一路寻到了易渡桥的道?心。他修的是剑道?,道?心便比旁人更锋锐些,用神识看去时依稀是一把剑的轮廓。但?易渡桥的道?心一片空茫。徐青翰走在看不见来?路与去处的内府里,找不到易渡桥的道?心。原来?开悟道?心是这样的。他想,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还挺宽敞。就是有点冷。茫茫的道?心里,徐青翰的神识成了唯一的热源。他迎面撞上了想要取暖的姑娘,一时没回神:“辜月?”靠近了他,易渡桥的脸上才有了些血色。她像是仔细辨认了许久,才道?:“你不是天贶。”“我当然是!”下意识回答完,徐青翰这才觉得心底不是滋味,“你就惦记天贶。”易渡桥:“……啊?”等?到徐青翰三言两语把前因?后果讲清楚后,易渡桥点点头?:“原来?如?此。”她将手虚虚搭在了徐青翰的胳膊旁边取暖,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怎么就说这点话。我,我给你当剑灵的事不要说出去。”“嗯,我不说。”易渡桥平静地道?,“等?我出去后便已大乘,只待飞升,这些凡尘俗事与我无关。”徐青翰:“不是这个意思。”他叹了口气,“你真的想这样吗?”易渡桥不解:“不然?”徐青翰没忘了来?这是做什么的,轻声道?:“辜月,你不会这样想的。”他继续说道?,“你欲行?逆旅,莫要再徘徊——你要甘心被杨柳剑所控制,走上李阅川的老路么。”李阅川的老路?易渡桥的目光动了动,就听徐青翰说道?:“我甘愿做你的手中剑,盘中棋。但?我不想见你走错了路。你扪心自问,天下第一的修为真的是你想要的吗?”沉默许久,易渡桥摇了摇头?。没松开徐青翰的手。易渡桥想起来?了。她不要什么大乘飞升,她要鬼道?踏破这腌臜世道?,要满天神佛都向她俯首,承认这世上的众生不容折辱,人间的鬼魂不会低头?。荒芜的道?心像是点上了仙人灯,一寸一寸地明?亮了起来?,模模糊糊的,是断月山庄的模样。道?心外,杨柳剑上璀璨的光芒逐渐散去,乖顺地停在了易渡桥的手边。一道?碗口粗的劫雷朝易渡桥的身体?劈下,就在要被劈得外焦里嫩的时候,她忽然睁开眼睛,抓住了那把安分下来?的杨柳剑,向上一挑。徐青翰差点没被削断了发梢,哭笑不得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好歹是帮你勘破了个心魔,怎得这样凶?”易渡桥笑了。她提剑迎上第二?道?天雷,衣袂翻飞,剑招飒沓,背后刚刚重逢的故人含笑而立。所幸归来?得不算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