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军营里的将士唱过。”岑小眉想了想,又道,“给亡魂送行的时候。”祁飞白?有意绕过这种沉重的话题,问道:“我?还没问过你呢,你可有字?总不能天天都?叫你岑姑娘,听着多憋得慌。”岑小眉:“有。”半晌,祁飞白?也没等?到?后话,总觉得她在故意钓着他?玩,挠了挠头:“你怎么不说话了?”岑小眉理所当然地说道:“一物换一物,得先告诉我?你的才算公平。”她疑惑地看见祁飞白?的耳根子突然红了,像是被踩中了尾巴,一打缰绳,往前窜了好几?步。她问什么了?“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祁飞白?不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他?总不能装哑巴,脸红脖子粗地憋出一句:“我?……”“你什么?”岑小眉缺了几?分七情,一时竟没拐过弯,棒槌似的道,“我?小字雪来,兄长说不衬我?,总是直接唤我?小眉。”她不大清楚为何?她的嘴这次比脑子快,与他?解释这些作甚,遂皱了皱眉,“不过是个名字的事,我?还能骗了你不成?”祁飞白?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哦……”接连被两个单音敷衍了过去,岑小眉才不惯着他?,骨子里的小姐气很合时宜地浮了上来,指尖往他?的脊梁骨上一戳。祁飞白?差点?没被她从马上戳摔了下去:“啊!”岑小眉面无表情道:“你就?会说一个字?”“当然不是。”祁飞白?下意识反驳,不知怎的,脸更红了,活像被人?从头到?尾地把衣裳扒了,“你戳我?干嘛?”岑小眉的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你欠我?的东西记得还”。这下逃不过去了,祁飞白?不好离车队太远,遁地都?没处跑,几?乎有些气急败坏地说道:“我?还没字呢!”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个缘由,岑小眉看了看她的手,好像在无意之间戳痛了祁小将军十分要强的自尊心。于是她“善解人?意”地安慰道:“没弱冠就?能上阵杀敌,很厉害了。”祁飞白?看起来更想哭了。岑小眉挣扎地琢磨了会他?的神情,觉得还是安慰得不到?位,遂再补了句:“真的,我?哥刚入仙门的时候比你还大一岁,也没人?笑话他?啊。”闻言,祁飞白?想起来了当日岑小眉救他?的情形,艰难地把碎了一地的自尊心拣了起来,下巴搭在马鬃上边:“修士都?能移山填海,撒豆为兵吗?”“道不同,能做的事自然不一样。”岑小眉一本正经地解释,“徐师叔修的是剑道,所以?能杀掉那么多的鬼修。我?哥修的苍生道,整天在山里种花养草的,我?倒没见过他?杀生……他?们苍生道的道心奇怪得很,我?看不明白?。”祁飞白?追问:“那易庄主呢?”岑小眉握缰绳的手不由自主地一紧,旋即不甚自然地向他?一笑:“怎么不问我?的。”所幸祁飞白?没那么细致,看不出来她的异样,只当是她不乐意被人?冷落:“好吧,你修的什么道?”而岑小眉的答案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她的笑意收敛了些:“无情道。”祁飞白?:“啊?”无情道他?可再熟悉不过了,十本讲仙人?爱恋的话本里有九本都?修的无情道,他?最?初只感觉岑小眉不太近人?情,却万万没想到?她竟然能和?无情道扯上关联。他?的目光下意识落在了琢玉剑上:“我?还以?为你是修剑道的。”当日少?女挥出的剑光历历在目,岑小眉用看傻子的眼光瞥了眼他?:“无情是道心,与我?练剑并不相冲。”提到?这,她的话多了起来,眼里依稀有了光彩,“我?师父的剑道造诣非常,苍枢山上除了徐师叔怕是无人?能出其?右,比许多剑修都?厉害。”祁飞白?敏锐地抓住了漏洞:“掌门也比不过吗?”岑小眉迟疑片刻:“没人?见过掌门出手。”自从上任掌门陨落,李阅川继位以?来,他?从未出过手。又或许,见到?他?出手的人?都?已经不在人?世了。祁飞白?没多想,又问:“那你师父是谁?”他?实在太会聊天了,岑小眉连编都?没来得及编出来,她把琢玉剑握得死紧的,试图在冰凉的剑柄里找出些青霜的余韵——方絮亲上宿火峰,为她的小徒弟铸了一把剑。铸造之时,琢玉里融了一片青霜的残刃。她道:“是一个……有好多秘密的人?。”她要握住这柄琢玉剑,去亲口问问方絮,到?底为何?离开宗门。为何?收她为徒,又弃她如?敝履。万里之外的青霜剑似乎感受到?了残刃那边传来的体温,剑铭亮起,方絮的指腹抚过剑身,剑刃割破了她的手,鲜血沿着剑铭流淌下来,凝成了一层雪霜。她身处在一方书房里,桌椅窗棂都?是近百年前的风格,檀木的桌角被岁月磨得圆润,沁出了光亮的油色。而软椅显然不是书房里该有的东西,突兀地扎在了桌后,里面陷进了个芝兰玉树的书生,白?净得像那种街坊大娘最?喜欢给自家姑娘想看的公子,托着腮笑眯眯道:“襄平之事,我?好失望啊。”方絮收剑入鞘,隐隐地与他?成了分庭抗礼之势:“没拦住徐天贶,看来你手下的人?当真是英才辈出。”书生没同她计较:“不过幸好陛下够不讲理,一道圣旨把祁英和?他?儿子都?请过来了,也算不错。”“北蒙和?谈之事,该怎么做你清楚。”方絮的手背在身后,伤口正在愈合,“你我?各取所需,莫要横生枝节。”窗外的枝叶窸窸窣窣地被吹起来,山雨欲来,书生道:“那是自然。”他?饶有兴趣地向前倾了几?分,“方姑娘,你知道除了祁家父子,还有谁来了永安吗?”方絮自称没有字,于是他?一直都?以?姑娘相称。方姑娘不明其?意,没接话。书生好整以?暇道:“我?听说,你那好徒弟岑小眉也在其?中。”背在身后的手陡然握紧了,方絮终于意识到?青霜剑为何?异动,她定定地与书生僵持了好一会,拂袖道:“与我?何?干。”官道上,岑小眉回?头确认马车无虞:“你对?修仙一道了解得不浅,怎么不去参加大选?”顿了顿,她想到?了什么。修士一般是不能上战场的。祁飞白?给出的答案与她所想的别无二致:“我?得守着祁家军嘛。”他?耸耸肩,看淡生死一样地说道,“老头子非得上京,总得让他?安心。”自从上了玄晖峰,已经很久没人?同她讲过这么多话了。她不知如?何?接话,祁飞白?道:“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岑小眉:“不觉得啊。”祁飞白?想强迫他?把祁英一事暂时放下,四处张望,认真道:“这一路上我?们都?没遇见山匪,还不够离奇?”他?所说的山匪与平常的山匪不同,官道上的货物常有民间修士护送,于是另一众致力于打家劫舍的邪修应运而生,常常埋伏在官道旁边,专门打劫他?们这等?有修士在其?中的“富贵货”。这一路上太过安宁,总不会是山匪们都?良心发现,改邪归正做好人?了吧?祁飞白?口中的山匪正抖着腿被倒吊在树上,两眼翻白?,看样子要被吓死了。“别尿出来,我?嫌脏。”夜色笼罩下,徐青翰腰间反着月光的玉佩格外显眼,不退剑沿着那山匪的喉咙划了圈,“砰。”山匪的脑袋滚到?了他?的同伴脚下。心魔站在他?的身后,笑道:“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