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那把赝品“琢玉剑”钉进了巨兽的胸膛。易渡桥没想到易行舟竟然全然没有出手拦她,意外地回头看去,就见他好整以暇地把皇帝往靠过来的暗卫们手里一放,嫌脏似的拍了拍手。要不是姐姐不让他死,早就给这老皇帝喂进虎口了。而群臣像鸭子群似的被岑小?眉赶了回来,此时?的通讯仙器仍未恢复,易行舟眨了眨眼,有一瞬他的瞳仁近乎是全白的。他不可?能让消息就这么消失匿迹,易渡桥一愣,不由怀疑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细节。怀中的沉墨印忽然亮了起来,易渡桥这才?反应过来,岑小?眉正在那堆官员后边。要是两个“岑小?眉”见了面,那可?就热闹了。“小?眉,走。”易渡桥用神识在她的神识上边强行写下一行字,“此地有我在。”岑小?眉什么都没问,掉头就走。易渡桥把修无情道的仙子身份坐得?结结实实,祁飞白坐在地上仰望她立在半空,几乎从那身尚有抓痕的暗卫服上看出了仙气,他看不出异样,愣愣地道:“雪来……”他的脑袋被轻轻巧巧的灵风掴了一巴掌。祁飞白摸了摸脑袋,如同刚学会走路般从地上爬起来,差点没给自己绊摔了,随后把皇帝从暗卫的手里接过来——让文武百官都看看他是怎么将功抵过的。“别让皇帝和易行舟待一块。”易渡桥冷漠无情地指挥道,“此处有我负责,小?眉,跟着他。”岑小?眉不太认同:“我跟着他做什么?”祁飞白:“……”他的嘴角往下一耷拉:“不能跟我吗?”没人在乎他高不高兴,易渡桥公事?公办道:“易行舟不是好相与的,祁小?将军一介凡人,我怕他应付不来。”尘埃落定后,朝臣们小?心翼翼地越过巨兽的尸体,有眼尖的发?现空中待着的暗卫和刚才?那个看上去就不太好惹的修士长着同一张脸,讶然回头,背后一直赶鸭子的修士却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想再?往前看得?更清楚些。身后好像有手推了他一把,那朝臣猝不及防没站稳,官靴重?重?地踩在了蛇尾巴上。朝臣:“……”那把在书案前坐了半辈子的文官骨突然爽利起来,在金銮殿里一蹦三尺高。他一时?没顾上什么殿前失仪,看清楚那巨兽凉透了后才?松了口气——卡嗓子眼里了。易行舟的背影消失在了殿后,他走的每一步都如同踩在了巨兽的尸体上边,无数诡谲的鼠蚁从烂肉里爬了出来,密密麻麻地从金銮殿里往外跑。更多的飞虫振翅而飞,刺耳的嗡鸣响彻云霄。出事?了!易渡桥蓦然抬首,那些羽翼摩擦的声响越来越大,最终在整个皇宫顶上汇聚成了一句:“北蒙使者刺杀陛下!”一切都在电光石火间?发?生,翠玉般的剑光从国师府里迸发?出来,几乎把晚霞都映成了半透明的翠绿色。随后,那剑光直直撞在了宫墙上的阵法之上。岑小?眉的身形晃了晃,如同一张纸似的从阴影里滑落,胳膊被适时?出现的阿四托住了:“岑仙长,你……”他说的大概是些无关紧要的关切话,没等说完,轰隆隆的雷声便盖过了阿四的话音。岑小?眉布阵的全程阿四是看到过的,他那会还暗自嘀咕怎么用了三颗天元五块月息,都够小?尊上用来打坐好几月了。雷声隆隆,无论是人声还是虫声都被一场雨浇没了,阿四周身的鬼气差点没震散了,捂着耳朵蜷缩起来,心想岑仙长的灵石真是花在了刀刃上。急雨下遍了整个永安,雨滴穿过殿上的大窟窿落在雕金的盘龙柱上,把金龙化成了一条水龙。易渡桥的身上有清洁符咒,雨浇不着她。倒是苦了那些无遮无拦的凡人官员,都是满头满脸的水,在仿若天罚的雷雨之下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暗暗给岑小?眉叫了声好。不愧是岑家的姑娘,反应就是快。易渡桥:“做得?不错……怎么还在响?”她耳聪目明,要想辨认声从何来区区天雷当然挡不住,但此刻从巨兽体内爆出来的吼声消失了,岑小?眉引出来的雷雨却还在下,大有要把整个永安淹了的架势。沉墨印变成了沉默印,那头的岑小?眉半天没说话,只剩下祁飞白被雨浇出来的吱哇乱叫。好半晌,岑小?眉讪讪地道:“好像天元放多了。”“你放了多少?。”断月山庄的沉墨印同出一脉,彼此之间?能相互联系。刚补完觉的齐瑜突然听了这么一句,当机立断地插话道,“二两?”岑小?眉:“……三颗,估计能有半斤多。”话音刚落,先?听一声闷响,刘凭云慌张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管事?,别摔账本呀!齐管事?!”一时?间?易渡桥他们三个都不说话了。片刻后齐瑜那边的联系断了,祁飞白抹了把脸上的水,颤巍巍地道:“齐谈妙算账的时?候好像我娘。”易渡桥:“……”岑小?眉:“……”两人均被他这惊世?骇俗的形容噎着了,岑小?眉顿时?觉得?没办法再?直视齐瑜了,捏了捏鼻梁,强行把话题扯回正轨:“雨大概再?下两个时?辰就停了,想来永安能盛住。”易渡桥:“换去南边就能把整个金陵城淹了,你信不信?”易渡桥:“等等。”岑小?眉:“怎么了?”易渡桥耳尖,忽然听到了几声不易察觉的脆响。她僵硬地抬头,眼见刚掉下来的雨越来越白,里边间?或夹杂几颗鸽子蛋大小?的冰雹:“永安入冬了。”刚刚浸透的土地被寒风一吹全成了锃光瓦亮的冰面,卖糖葫芦的小?贩没注意,猝不及防连人带车摔了个马趴。金銮殿内的炭火早就灭了,连能自行发?热的富贵仙器上边都结了层冰,全大楚最富丽堂皇的屋檐下结的尽是一串串的冰溜,文武百官冻得?直打哆嗦:“仙、仙长……”易渡桥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事?她也脱不了干系。于是挨个先?把暗卫和朝臣都打发?走,再?任劳任怨地收拾烂摊子,神识随心而动?,铺遍了整个永安。永安城位于苍枢山边上,城民们对?于暴雪的降临不过惊慌了一瞬。旋即这些富贵檐下养出来的城民各回各家,府门关上后房内的富贵仙器便亮了起来,用灵石在自个家里挂上了只新的太阳。真正被风雪吹垮了赖以栖身的屋舍的只有那些无处可?去的人,易渡桥的视线扫过整条长街,看见易府的墙角下蜷了个看不清男女的小?孩,突如其来的霜雪直往他脖子里钻。她顿住了。易渡桥的心像被攥住了,她无端地开始痛恨自己那颗破碎的道心。如果道心还在,她此时?是不是就不会那么茫然了?她下意识摸上额间?隐藏起来的痕迹,心想:叩心印,是叩的哪门子心?我要从楚帝的手底下救祁英,却惹出来了这么大的祸端……街边的乞丐就该为了祁英死吗?冷烹油(终)是她的错。易渡桥的心被后悔之意填满了,她甚至不敢再往别的地方?看,可神识依旧尽忠职守地将永安城里每一处风吹草动都吹至了她的耳畔。如果她没救祁英,这些人或许就能熬过去这个寒冬。她喘不过气来,几十年没正经跳过的心口上压上了整个永安城,眼前一黑,忽然从空无一人的金銮殿上栽了下去,整个人埋进了雪里。她的脑袋被冰面硌得生疼,咳嗽两声才把手指按回沉墨印上:“永安城里的灾民还要劳烦你?们安排。”她的声音太?过嘶哑,听得祁飞白一愣:“这事是我应该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