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重山即刻笼罩住整个冰雕,属于李阅川的零星记忆沿着手指传入了易渡桥的神识之?中。那一瞬间易渡桥看到了许多东西,她?没管那些斑斓到有些失真的过往,也?没看里边闪回了无数遍的李轻舟,只认真地找到了最近的片段。苍生道心落入愁杀人之?手这事,李阅川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在?掌门这个位置上当了太?久的傀儡,背后的操盘手从楚帝变成易行舟又换成周檀,波及的范围越来越广,届时恐要滥杀无辜。代代相传之?下,扶正剑灵已与苍生道心融为一体,李阅川毁之?不去。那么李阅川唯有从自己的身上下手——于是他拜托岑小?眉将他封入洞府,将他整个人化成了一座无知无觉的冰雕,以求借此封印住扶正剑灵。但李阅川低估了他的道心。苍生道心被?周檀从千里之?外引动的一刹那,扶正剑灵受道心召唤而出了鞘。而李阅川早已以身化道,对此一无所知。……但一个做了上百年傀儡的修士,当真还有“道”吗?没人知道李阅川当时想了什么,反正他的修为被?扶正剑灵一口吞了。比大乘修士更难缠的是大乘期的剑灵,若非得要做个对比,大乘修士和化神修士间就是灵剑与村口王屠户手里的铁刀的区别,一境之?差,足以所向披靡。何况世上并?没有晚归人(十六)就在这时,一声巨响从洞府外传来,遥遥地给易渡桥脆弱的分身震了个踉跄。她没?管李阅川化成?冰雕的尸身,皱着眉联系上了神识那一端的崔漱冰:“还有多久?”“庄主啊。”崔漱冰一边手忙脚乱地画阵一边应付动不动就想上手的天贶,这会?还得回易渡桥的话,神色称得上无奈,“再宽限几刻钟,我虚度光阴,在枯荣峰上种了太久花了,临时的佛脚也得慢慢抱。”易渡桥没?再说?话,掐断了彼此之间的联系。问天阁……永安城,乃至于整个大?楚都等不了一刻钟。天下第一的吉剑此时戾气汹涌,犹有实质的剑气在剑灵身后汇聚成?一把似如山高的长锋,直指螳臂当车般挡在它?身前的岑小眉。说?起来还挺有意思,多年前,与扶正剑灵生得无二的李轻舟是这般螳臂当车地挡在前任掌门身前,如今的岑小眉亦然。或许求道之路上总要有些不畏生死之人,才能让天命低下头看一看,明?白蝼蚁也能把既定的命运撕开出一线生机。但?岑小眉这个“蝼蚁”在扶正剑灵面前实在是太弱了。弱到她的爪子钝得还不如老妇的牙齿,连剑灵的一层油皮都划不破。剑锋朝岑小眉当头斩下!护体真元刚释放出来就化成?了碎渣,如果岑小眉死了,那么她身后的那些修士的结果一目了然。琢玉剑发出惨烈的白光,无视主人的意愿径自飞上了半空。两方剑意相撞,琢玉剑几乎瞬间就被吞噬——玄晖峰上飞沙走石,岑小眉震颤的瞳孔之中依稀映出了个人形。她不会?看错,琢玉剑转瞬即逝的光芒之中有剑灵一闪而过。在扶正剑灵的重压之下,琢玉剑生灵了。也就是这一瞬,一道所有人都没?想到的身影接替了琢玉剑的位置。“……辜月?”如果说?易庄主,那么在场的人想必能轻而易举地将那道身影和人脸对上号。但?辜月这个字实在是太久没?人提起过了,一时除了岑家兄妹外的修士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岑小眉在叫谁。难道是什么隐藏的内门高手?许风先回过了味来:“她怎么会?在这。”没?人能解答他的问题,易渡桥的神识生扛了扶正剑灵一记,耳朵里像装了一百只在田间吱哇乱叫的鸭子,除了无意义的嗡鸣外根本什么声都听?不着。她只能扯着嗓子自顾自地喊,听?起来仿若泼妇骂街:“天下万物皆有本源,剑灵的本源并非扶正剑本身,而是李阅川的道心。此番劫难我无力相助,破局与否只看你?的选择——断月山庄外有接应的法阵,想来对你?来说?,画个传送符文并不算难。”只要你?放得下大?楚的百姓,只要你?对得起你?筑下的道心。说?完,易渡桥分出来的神识终于无力支撑,和分身一同碎在了剑光里。千里外,崔漱冰刚刚勾好最后一个符文。怀里的身体忽然动了,还没?等天贶惊喜地抱着易渡桥转两圈,就见她扒着天贶的胳膊往旁边一倾身子,吐了满地的血。天贶焦急的问询易渡桥根本一句话也听?不着,她心脏突突地跳,神识被迫撕毁一部分的感?觉足以令壮年男子痛得撞墙,而易渡桥只是蜷在天贶的怀里不住地发着抖。像是被灵炮从头里边一路轰开,浑身的经脉都在跟着抖,她整个人成?了把碰之即碎的琴,满身的琴弦都在无声地痛呼。天贶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无措地抬头:“怎么,怎么才能帮帮她?”崔漱冰蹲下身,将一粒清心丹塞进?了易渡桥的口中:“破而后立,或许并非坏事。”“我当然知道如果熬过去了能帮她拓宽神识!”天贶的吐字急促,“但?她这样疼,我就不能帮帮她吗?”意料之外的,崔漱冰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点了点头:“有的。”昏迷之中,易渡桥只觉她被什么水草一样的东西往下拽。但?深处的水太冷了,催促着她拼尽全?力地往上游去——岸上有谁在等她。化在口中的清心丹起了效,她只觉眼前的水色愈发清明?,直到她看到了一只伸下来的手。那只手一看就养尊处优,指节分明?,一下子就捞到了她的手腕。可能是易渡桥的腕上长刺,那只手上极其痛苦地爆出几道青筋,缓慢而不容挣扎地将她一点点地拉了出来。出水的瞬间,易渡桥想起来她要去做什么了。方才还在躺尸的易渡桥睁开眼睛,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天贶伸手讨抱的动作停在半空,片刻后才半尴不尬地收了回去。“岑止戈已经知道了苍生道心的秘密。”苍枢山上不祥的红云仍未散去,易渡桥冷静地道,“只看他怎么选了。”方才易渡桥留下的话显然意有所指,玄晖峰上,有修士窃窃私语:“苍生道心?那可是我们问天阁的立山之本,那邪修的话能信吗?”唯有岑砚默不作声。扶正剑灵被琢玉剑与易渡桥击退一瞬,而后他的背后又?开始凝聚同样的剑锋,准备故技重施。他根本就没?管这些人能不能看出来他想用哪一招,反正没?人打得过他。“剑来!”琢玉剑的残片散落在地,受岑小眉所召,竟然当真有灵似的从地上浮起,拼回了原来的模样。维持原状都费劲,更别提上阵杀敌了。岑小眉登时便?回手往岑砚腰上那把装饰似的佩剑上摸去,却被兄长安抚性地抓住了手:“你?做的够好了。”岑砚越过了岑小眉,隔在了她与成?型的剑锋之间。飒飒罡风划断了他的发冠,满头黑发飘在空中胡乱飞舞。生死关头,岑砚突然想:他入苍生道是因?为一个人。但?现在又?不止是一个人了。他拍了拍想冲上来的岑小眉的肩,轻飘飘地将她往许风的方向一推,行了个礼:“劳烦师兄照拂。”许风这时候还有工夫琢磨口头上的称呼:“师兄?”“师尊曾说?,若我能将枯荣峰上的灵花灵草都养活了,便?收我为徒。”岑砚又?朝洞府行了个礼,“今日正是花开之时,按理?来说?,我便?是李掌门门下的亲传四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