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小眉由方絮亲自传道——虽然授业这种事后来交给了徐青翰代劳,但?那颗再正统不过的无情道心早就在她心里扎了根,足以把一切妨碍她修行的心绪抹平。岑小眉盘腿坐下,把可能发生的意外在神?识里捋了一遍,最终定位在了易渡桥的那句“不能让使?者把那个铁箱子打开”。一路走来,她远远看过那些箱子几眼,莫非里边有什?么能隔断灵力?传播的仙器?就在这时,那声吓破了诸多朝臣的胆的虎吟终于遥遥地传到了宫门外,岑小眉不假思索地将手掌向地上一按,灵力?化的长剑破空而来,当当正正地钉在了宫门前边。银白如霜的光华笼罩住整片宫闱,里边发生的诸多变故愣是什?么声都从中没传出去。殿内巨兽的一双吊梢眼瞪了起来,像是不明白这群修士为何要碍他找食物充饥。它左右看了一圈,突然看到了龙椅上扒着易行舟袖子不肯撒手的楚帝。它迷迷糊糊地想:这块点心好香。“北蒙人信长生天?的庇佑,对?于驭兽一道颇有研究。”其中一个暗卫喃喃道,“但?为什?么这怪物只逮着陛下咬?”没人回答他,易渡桥躲开巨兽嘴里滴下来的腥臭的口涎,匆忙回过头?去,正好看见易行舟又给楚帝喂了颗仙丹。如果有人日日服食香料,吃上个几十年,估计也该被腌入味了。巨兽的耐性耗尽,愤怒地用它的两只前爪往人群里拍过去,那处的暗卫们连忙躲开,各式法器的灵光不要钱似的往巨兽身上拍,心里奇异地汇聚成了同一个想法:陛下怎么还不走,胖得走不动了?楚帝本来也想走。他听见易行舟用他一贯的书生语气道:“陛下心神?不定,服一颗仙丹吧。”但?仙丹不是只能……一日一颗吗?他被仙丹蛀空了的骨头?支不起来整个身子,只能提线木偶似的被易行舟恭谨地喂进去那颗丸药,熟悉无比的舒畅感?裹挟了楚帝的周身,他的目光逐渐失了焦距,迷离地看向骇人的巨兽。楚帝面前的冕旒摇摇晃晃,他看不出来那是什?么东西,却想起来他还在壮年时偷偷一人出宫游猎的时候。猎场里闯进来了只吊睛白额虎,楚帝本来就不精射艺,自知?没有一搏之力?,狼狈地一打马缰便要逃命。但?骏马如何跑得过饥肠辘辘的恶虎,他眼见那虎离他越来越近,差点就要咬到马尾巴。千钧一发之际,一个少年闯进来拉弓射箭救了他。“祁英啊。”楚帝迷迷糊糊地咕哝道,“你该来救驾了。”易行舟扶好楚帝差些就要从龙椅上滑下去的腰身,仙丹的香气愈发浓重,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巨兽的双眼充血胀红,发狂了似的一口咬下了半个修士的身子。他敏捷地往旁边一躲,洒过来的鲜血便都糊在了楚帝的脸上。九五之尊毫无体面地抹了把脸,嘿嘿笑?了:“宫外的花可真?红啊,真?漂亮。”楚帝一个人在这纸醉金迷,前边残肢断臂乱飞,易渡桥一剑挑开一长趟嶙峋的鳞甲,心想:愁杀人和?易行舟的行事风格还真?是像。愁杀人让北蒙使?者进京刺杀楚帝,未必是非得想要楚帝的命,只要刺杀这事一起,蒙楚两国?必定交恶,那么愁杀人的目的就达成了。但?看易行舟的架势,他不太介意把楚帝顺水推舟地送进地府,易渡桥躲开暗卫误劈过来没收住的刀光,纳罕地琢磨他到底是哪来的这么多恨意,非要看所有人都不舒坦了才罢休。易渡桥仰头?将整只巨兽的模样纳入眼底,这畜生估计有元婴中期的修为,若是她能动用万重山和?鬼修的功法自然不在话?下,但?众目睽睽之下,易行舟是吃准了她没办法动手。她无比清楚自己的目的已经达成,易行舟身边的侍卫早就被拍成了烂肉,不知?道在哪块墙上和?泥,他找准时机凑到了楚帝旁边,有这么多人瞅着,到时候这救驾有功的名声便怎么都抵赖不掉了。祁飞白误打误撞地应了荀洛那句“功过相抵”,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楚帝傻乐着凑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他:“是你。”不好!祁飞白心下一惊,莫非他暴露了?结果楚帝没头?没尾地继续道:“这次就不算你救驾来迟了。”祁飞白:“……”什?么玩意?他摸了摸鼻尖,略微心虚地接受了楚帝给他扣的“救驾”帽子。不要白不要。巨兽又是一吼,易渡桥握剑向后退了几步,刚好和?那个喊师兄的暗卫撞在了一起。那暗卫的手指断了两截,咬着装药粉的瓷瓶示意,易渡桥心领神?会?地拿过来替他抖上了药,狰狞的伤口霎时复原,咬痕上隐约长出了新生的肉芽。那暗卫盯着她的手指,没出声。就当易渡桥准备离去时,听见那人沉声问?道:“你手指细成这样,肯定是个姑娘家。但?我可不知?道宫里还有会?用剑的女修,说,你到底是谁,怎么混进来的?”冷烹油(十一)“玄晖峰岑小?眉,特奉徐长老之命前来相助。”暗蝉皮将易渡桥额间的叩心印掩去得?干干净净,她的五官在布料的遮掩下像泥一样被一只无影无迹的手捏成崭新的模样。眼睛圆润,鼻尖小?巧,颊侧缀着两颗酒窝。暗卫就见那形迹可疑的女修摘下了面罩,朝他飞快一拱手,低声道出了来处。什、什么?每个问天阁的弟子都有个拜入玄晖峰的梦,那可?是掌门所在的主峰!只可?惜到了这一代?,除了当年?大闹问天阁的乔十一以外,只有岑小?眉跨过了玄晖峰高耸入云的门槛。在这些终其一生都和潜心修行四个字挂不上关系的暗卫们看来,岑小?眉实在是翘楚中的翘楚,精锐中的精锐。只有岑小?眉自己知道她连金丹还没结。“岑师姐大义。”那暗卫看易渡桥把领子拉了回去,无比凛然地说道,“问天阁上下同心,此等情谊我定会向陛下说明。”易渡桥高深莫测地抬剑,又听暗卫惊讶道:“莫非这就是琢玉剑?”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来和普通铁剑有什么区别,自我解释道,“此剑隐藏锋锐于下,在此等危难境地中也能不露锋芒,实在是绝世?好剑!”易渡桥:“……”她没再?管那个眼睛冒光的暗卫,心想岑小?眉本尊幸好不在这,要是真给人家当成一堆会走路的天元捧着还不得?吓坏了。在皇宫当暗卫的修士基本都在炼气巅峰,唯一一个刚筑基的还没开打就被那巨兽吃了。这倒不能怪问天阁不尽心。楚帝多疑,总怕有人要害他,连问天阁也不能全然信得?过。负责调遣修士的管事?还能怎么办,也只能这么敷衍着。所以猝逢强敌,问天阁这几个人最多起到个送菜的作?用。巨兽爪子底下踩着俩修士当泥巴玩,哼哧哼哧地搓了半天,溅了满地的骨头渣子。易渡桥化成了一道残影,把修为压到筑基巅峰——省得?以后穿帮,而后叱了声让开,十来个残余的暗卫连忙退开,互相交换了个眼神。这谁啊?暗卫的交头接耳易渡桥听不到,她有心速战速决,最好能把“楚帝遇刺”的消息截下来。岑小?眉不知道里边发?生了什么,但拦人的动?作?丝毫没落下。她眼见城门里着急忙慌地跑出来一堆朝臣,朝服上边的灰土扬得?人眼睛疼,简直不能再?狼狈了。“怎么回事??”神识散开,那堆朝臣就都不能动?了。岑小?眉顺手把他们都塞回了宫门里边,顺便把门还上了,“劳烦各位同我说说。”听起来像“不说实话就把你们都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