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都?忘了,当年他和祁英也是能把酒言欢的朋友。易行舟的手轻如鸿毛地搭在了楚帝的肩上?,那点意动不费什么力气就被楚帝本就混沌的意识吞没了。仙丹的热意再次蔓延进了四肢百骸,楚帝舒坦地喟叹一声,总算想起来了他身处何?地,冷脸道:“祁英,你大不敬。”北蒙使者刚要说出?口的话被堵了回去,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可能是被噎的。祁飞白松了口气,心想他这辈子没面过几次天颜,这次能看见龙颜大怒还是赚了。他吞了口口水,道:“陛下息怒,臣……”铁箱子适时地震了震,幅度之轻只有北蒙使者能够察觉。他不动声色地后退一步把手放在铁箱子上?面,宛若北蒙文的符文在大庭广众下闪了闪,震颤便停息了。做完这一切,北蒙使者的额头上?已经沁出?了细汗,在数九寒冬里总不能是热出?来的,易渡桥不由得绷紧了身子,听?他高?声打断祁飞白的话:“北蒙有秘宝献上?,还请陛下赏脸一观!”楚帝奇了,今日怎么一个个的都?赶着投胎似的抢话说?也太热闹了!“押一边去。”面对北蒙来的使者总不好撂着不管,楚帝不耐烦地一挥袖子,祁飞白就被拖到了一边,正好处于易渡桥的下方。楚帝看了看北蒙使者,道,“这就是北蒙的诚意?”北蒙使者含笑道:“襄平城主已经伏诛,祁将军也在殿内自首。而我国?与楚人勾结的奸细已被下令斩首,陛下,我家可汗一时被人蒙蔽了心神才出?兵攻楚,如今正是十分?悔恨,只望与楚国?重修旧好。至于诚意如何?,陛下一看便知。”左不过是些金银财宝,楚帝看得多了。他没多想,点首道:“那便瞧瞧。”祁飞白失声道:“不可!”于是楚帝问易行舟道:“祁将军说不可,国?师觉得?”易行舟恭谨地低下头去:“陛下九五之尊,何?须怕北蒙那等蛮夷之地?”听?了这等话北蒙使者面上?毫不恼火,他隐秘地与易行舟交换了个眼神,侧过身去,等宦官们?替他把铁箱子抬上?来。易渡桥直觉不能让里边的东西出?来,但她?这会?现不得身,只能盘腿坐在房梁上?胡思乱想,不由得觉着奇怪。嘎尔迪被她?一剑糊回了老家,北蒙在战事上?吃瘪,按理来说不该再挑起争端。公然袭击楚帝,先不说问天阁的精锐都?在这当看门?狗,就算成功了对他们?能有什么好处?易渡桥想起来了遍布修界的愁杀人。除非这个不怀好意的使者,背后站的不是北蒙。冷烹油(十)铁箱子终究还是让北蒙使者打开了。十只铁箱子整齐地列为一排,说是取的楚话里“十全十美”的意思。北蒙使?者在这些大?楚的中流砥柱们面前将铁箱子依次打开,里边的灵石和?金银几乎装不住,箱盖打开后流水似的溢了出去,砸在使?者的脚边。皇帝用天元垫脚都没人会说半个字,自然没觉出什?么稀奇的,但?依旧很给面子地点点头?。祁飞白在心里拼命叫荀洛的名字:“姓荀的,你快出手把他按住!不然一会我一头撞死在这!”荀洛彬彬有礼地回应:“小友,我只是个残魂而已,打不过他们。你何不去问?问?易辜月?”易渡桥在明面上出不了手,她一介鬼修出现在宫里算怎么回事?只怕到时候祁飞白还得再加个勾结鬼修的罪名。她心思急转,下意识扣上了顺风耳。那小瓷片颤动一瞬,碎了。易渡桥:“……”不论是顺风耳还是沉墨印,在整个皇宫内都失去了效用,成了两堆价值不菲的碎渣。她的手劲绝对?还没到能徒手掰断顺风耳的地步,有如实质的神?识顺着灵力?传来的方向刺了过去,只闻一声铮鸣,易行舟发间的玉簪蓦地断了。他毫不惊慌地接住滑落的发冠,请罪道:“臣失态了,还请陛下恕罪。”“无妨。”楚帝没太在意这个,见那使?者迟迟不开最后一只铁箱子,不由得向前微微倾了几分身子,“为何不给朕瞧瞧这最后一箱?”北蒙使?者戴的北地毡帽上一圈细毛无风自动,几不可闻道:“陛下莫急。”眼看他的手在铁箱子的符文上摩挲片刻,殿内潜藏的所有暗卫的神?识同时一动,后背上的汗毛齐刷刷地立了起来。方才和?易渡桥打过招呼的暗卫如同箭一般俯冲下去,手在虚空里凭空抓出了把长弓,弓弦拉开后像是从空中抽出来了一丈冰,电光石火间洞穿了那使?者的喉咙。但?为时已晚,北蒙使?者的手死死扒在了箱盖之上,向后倾倒的同时强行拉开了那只大?铁箱。他的脑袋向旁边软软地偏过去,断气了。此刻没人在乎他的死活,只听铁箱子里迸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兽吼,易渡桥似有所感?地低下头?,正好看到易行舟朝她藏身的地方笑?。她抿唇。这混账弟弟笑?起来的时候还真?是像她。他的笑?不带有任何讨好与心虚的意味,唇角深深地陷下去,灿烂得像在挑衅。——你看,姐姐。就算是你什?么都知?道了又能如何?——你挡不住愁杀人的路,也挡不住我的路。朝臣们被那声仿佛能震塌整个金銮殿的怒吼吓破了胆作鸟兽散,楚帝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瘫软在龙椅上半天?没说出来话?,唯有那射箭的暗卫不假思索地朝铁箱子扑过去,吼道:“护驾!”不知?道是哪个暗卫见易渡桥没动弹拉了一把,她顺势一起跳了下去。鬼尊不能出手,皇帝的暗卫总可以。她还学?过两年问?天?阁的剑法呢。空中的皮肉撕裂声清脆明晰,那暗卫的双臂竟然被生生扯断,鲜血山泉似的喷涌而出,把整个铁箱子都染成了红色。掉下来的烂肉被一张血盆大?口吞了进去,它的舌头?有七八尺长,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的绒毛,转头?把那暗卫的身子也含进了嘴里嚼得吧唧响。……看起来胃口不错。易渡桥身边的暗卫哀哀地叫了声师兄,想来还在问?天?阁时两人关系不错。但?也只是一声师兄了,皇帝在上,没人敢因为私情玩忽职守,他们飞快地聚在一起,挡在那巨兽与楚帝之间。那当真?是个巨兽了,也不知?道北蒙人从哪请过来的绣娘,把硕大?的虎头?和?一截长蛇尾巴缝在了一起,一抬头?撞飞了大?半个金銮殿顶。那截尾巴和?虎头?蛇尾半点关系没有,那条蛇尾足有十个人抻开胳膊环抱起来那么粗,看起来挺委屈地盘踞在大?殿里,一甩尾巴抡飞了好几个暗卫。俗话?说乱拳打死老师傅,那北蒙来的巨兽全凭蛮力?到处乱撞,一时还真?让身经百战的暗卫们没了办法,只能各自掏出来了本命法器,团团将它围在了其中。易渡桥身在其中却没想跑,她从芥子里随便摸了柄雪亮的长剑出来,应该是从苍枢山上带下来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灵器,勉强够她凑合一回的。这些修士大?多出自苍枢山各峰门下,彼此都是点头?之交,极少有能感?情好到称兄道弟的。于是在看到个拿着把破剑的穷酸修士时并未觉得稀奇,只当是易渡桥平日里不求上进所致。她藏在诸多修士里,连祁飞白都没看出来。整个宫内能用来传话?的仙器全失了灵,坐在软榻上号令小宦官们干活的老宦官突然没了声音,抽空给家里写信的宫妃也愣住了,岑小眉守在阵法旁边,顺风耳碎了她一脖领子。出事了?她蓦地站起来正要闯宫,无情道心却像寒风似的拂过了她格外混乱的心绪,正欲迈出去的脚步收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