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青翰周身的气息仿佛江流归海一般隐匿下来,在心里?嘀咕道:都说方絮来了这,这人通天之心不死,也不知道她?和国?师又扯上了什么关?系。不过听?说国?师这些年敛了不少好东西……嘿嘿,我瞧瞧去,断月山庄正缺灵石。作为问天阁的长老,他浑然不觉此等行径算是吃里?扒外?。一路家丁提灯走了过去,他往下一低身子,等到家丁走后才跃下了屋檐。步子似乎比往日重了,落地时微微溅起了几分尘灰。除了断月山庄以外?,他也缺灵石花。徐青翰这辈子最引以为傲的便是他那张曾经在京城里?无往不利的脸,能哄骗花街柳巷最炙手?可热的姐姐替他做假证,让定远侯当真觉得他这儿子不是个可造之材——反正定远侯信了,其他虎视眈眈的世家大族也信了,给他免了不少麻烦。他还用这张脸勾引过易渡桥,只要他一装委屈,那最会算账的世子妃定然要心软,便状似勉强地捧着他的脸轻轻亲上去,也不知道是谁先红的耳朵。但现如?今他修为一路掉至元婴初期,与易渡桥几乎要差了个大境界,甚至连这张脸也毁了。连徐青翰都想不出来,他还能有什么筹码值得一搏。易渡桥能图他什么呢?图他又丑又弱还是前夫哥吗?这些日子里?,徐青翰倾尽全力地扫荡凡间?仅存的灵石,无论是天元还是下凡星照单全收,浓郁的灵力全填进了他的内府,只为了让心魔蚕食修为的速度慢一点,再慢一点。得想办法重回化神……不,大乘差不多,徐青翰才能有底气让易渡桥再看一眼?他。他跟随家丁的脚步向国?师府的内院闯了进去,此处地上法阵符文众多,徐青翰的失了些许修为难免辨认不便,索性从怀里?掏出来颗匿影珠,含在嘴里?依次辨认符文的走向。早知道好好和老头子学?阵法了。徐青翰想起来了张婉,要是能得了他的传承,想必经过此处不过是如?履平地,方便得很。说到传承,还是得看易渡桥身旁的那个姓齐的下属。听?说李轻舟留下的阵法图落到了她?手?里?,想必也算是种得了真传。他嘶了声?,又觉得不对。当初的李轻舟分明走的是剑修的路子,如?何记下的那么多阵法?那本阵法图只能是张婉的。“齐瑜算是得了张婉的传承,按照流派来说,属于北辰峰一脉。”易渡桥对岑小眉说道,“所以破开皇宫结界之事我并不担忧,只是你要保全自身,届时我会派万重山与你随行,切莫让旁人发现你的真实身份。”说着,她?一勾手?指。一道鬼影从阴影里?走了出来,向岑小眉拱了拱手?。正是阿四。冷烹油(三)黑夜里,易渡桥手指上的灵线闪烁出莹莹的冷光。她低下?头,抬起手翻覆了两遍,似乎要把那?几条由李轻舟亲手传给她的灵线看个分明。易渡桥从芥子中跌出来时那根人骨柴再无声息,只有与李轻舟手上相差仿佛的灵线缠上了手指,细而轻巧,似乎昭示着芥子里的一场并非春秋大梦。不过她如今还没太掌握好傀儡术,更何谈像李轻舟一般召唤出数以百计的万重山——也?没那?么多?可以给她召,大部分的万重山都死在了保护李轻舟的途中,唯有阿四残存了下?来。除了阿四本人,没人知道他一路跟了易渡桥多?久。据他所说,自从人骨柴从蜃楼大阵里逃出来时便感到了属于李轻舟的气息,于是他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小主人回?山。“尊上说在她死后,我这?辈子就是为了等你。”那?日?阿四从马车底下?探出脑袋,对易渡桥认真地唤道,“小尊上。”易小尊上看?着他愣了一会,道:“只剩你了?”阿四:“只剩我了。”带着她与李轻舟最后的一点牵连,易渡桥与岑小眉制定好了救祁英一命的计划。短短几年内重?回?永安,此等情形远远没有当年混入问天?阁时的物是人非,易渡桥推开客栈的窗,阿四化?成了一道模糊的鬼影,藏进了岑小眉的影子里,月光映亮了两个人的面容。“你后悔吗?”直到岑小眉想要跃出窗口,易渡桥倏然问道,“或许以你的性子,入哪一道都要比无情道好。”岑小眉半个身子都要探了出去?,听见这?话后险伶伶地停了下?来,顺势坐在了窗棂上:“若不清心,以我的资质现在都不一定能筑基。现在我与结丹只有一步之遥,有何后悔?”她把琢玉剑递给了易渡桥,“我与你不同。辜月,你有傀儡术的传承,或许以后对上师祖都有一战之力……或许嘛,你们两个最好不要对上,否则我都不知道站在哪一边。”易渡桥勾了勾唇,接过琢玉剑,一根灵线缠上了岑小眉的指根。见她接过去?,岑小眉没什么反应地继续说道:“我哥入了苍生道,你也?不是不知道苍生道大乘以下?皆蝼蚁,以后要是出门在外如何是好?还不如我早日?结丹,出门在外也?能让他打着我岑雪来的名号,省得被人欺负。”“也?好。”易渡桥打量了会琢玉剑鞘,了然地将它收进了芥子之中,“对了,那?个祁飞白……”岑小眉一抬眼睛:“我和?他没什么。”易渡桥“咦”了声,这?倒是意外之喜,遂顺杆子爬似的惊奇道:“我可没说你和?他有什么,他一个凡人要是没了你就摘不下?来暗蝉皮了,可得好好顾及着才是。”岑小眉:“……”她感觉自己被摆了一道,心里默念了好几遍无情道心的法门,再次睁开眼时又恢复成那?副与方絮无二的样子,纵身跃了下?去?,阿四连忙跟上。“我去?皇宫了。”她的声音传音入耳,“你自己小心。”送走了岑小眉,易渡桥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终于敛了下?来,她生得美艳不假,三?分的胭脂在她脸上能显出来十分的颜色,但此时易渡桥不施粉黛,那?副被她捏出来承载魂魄的壳子就显得苍白——那?种不见血色的苍白。脸色若是白了,眉眼就会衬得很?深,黑得像两弯不见光的月牙下?缀了两颗反不出亮色的星子,只剩下?永无止尽的夜色,散发?出一种与活人截然不同的攻击性。她道:“出来。”裹了元婴之力的话音仿佛一记重?锤,轰然落在客栈算不上坚固的地板上,只见黑影被吓着了般抖了抖,屁滚尿流地滚出来一尺多?地也?没敢现形,在床脚的阴影里和?易渡桥对视了眼,登时嗷地哭了出来。这?哭声很?有讲究。想嚎没敢嚎,憋着又委屈,真乃一道鼻涕两行清泪,哭得抽抽噎噎,易渡桥一时疑心她听见了蚊子叫。从来都是鬼尊这?个名头能止小儿夜啼,易渡桥第?一次亲自把人吓哭,感觉自己还真是得了李轻舟的真传,连吓人都和?她有的一拼。她握紧杨柳枝,径自往床脚走过去?:“我说了,出来。”面对旁人时,易渡桥很?不吝啬地展示出她那?身尖刺,居高临下?地把那?抽噎不止的小黑影往外一扒拉。那?小黑影咕噜噜滚了出来,浑然像个圆溜溜的糖炒栗子,一头水草似的发?丝没打理过,从底下?露出来张还没长开的脸:“呜呜。”易渡桥蹲下?身一把将他的嘴捂住了,想了想又把杨柳枝缠上去?让他咬着,拨开了黑影凌乱的鬓发?。是个小孩?她忽然微微一怔,这?张脸有点眼熟。“你叫什么?”想了会,易渡桥还是没想起来,遂把杨柳枝拆了下?来,“天?底下?的孤魂野鬼都归我管,实话说了,我便不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