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真的是半个鬼影也没了。房舍倒还整齐干净,那大宅的厨房里还有些没带走的柴米,然而却没人了,问了附近山民,都说昨天白天突然来了几十辆车马,也不知道作甚,晚间就不见这山庄里往日灯火也不闻歌舞,早上有人进山,就看到这里面就没人了。你说奇不奇怪?”“徐节级,还有一事劳烦你。”“悉听差遣。”“前日宫中,见到了那锦儿,大概她们主仆已经回到城里。劳烦打听她和小苹的下落。”他说话时,看到和尚已经站在一边,不知道何时下了楼,也不说话,冷漠的有些刻意了。“沈兄,这么急着找她们,可否有什么原因?”徐冲警觉问。“徐节级此事说来话长,这位死者,似乎正是进京前在宿州遇到的小苹的亡夫家翁。”“然而你前日分明说,这五人都是弥勒教教众?”“嗯,也许我们都被小苹骗了。这件事我也一时也说不清楚,若小苹与弥勒教有些关联,此刻大概不敢回城,不如你先暗访那锦儿下落,看看小苹是否还在。若在……我有些事情要问她。”“好,我这就去访。”徐冲听了个迷迷糊糊,又牵着马出去了。此时,和尚才走上前,也是一脸的迷惑。“难道,小苹也有嫌疑?”沈括觉得和尚演得过了,前几日他还信誓旦旦说小苹以腹语冒充傀儡说话,这会儿却又做茫然状。“大师傅,我也不想如此,然而……然而……”“然而,又觉得她与那弥勒教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是啊,若是能找到她,我想先问问她。”“如今社稷将乱未乱,苍生安危只在一线,家国大事可就全仰赖你了。是心怀天下还是儿女私情,但凭君一念之间了。”和尚说道。“大师,你是说……”“阿弥陀佛,贫僧当年也曾一念救苍生,却换来一座骷髅京观。其中曲折利害,由你自行定夺。我还有些事情,先行告辞。”和尚说着转身就走。“师傅,我还有事要你教我。”“存中,这便是你的缘起,你的业障,你的命数,如何决定存乎于心,不必求问他人……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和尚头也不回走远了,他似乎不想背负这项责任,只让沈括自己站在这些死尸边,任由山一般的难题,砸向这个二十四岁的青年。沈括回到楼上如同被抽掉了魂一般,他一直在内心深处抗拒小苹和弥勒教有关的任何念头,但是冥冥之中,这件事就要成真了。但是或许,他一念转过来:“或许她有她的说法?只是我执迷于外相,不知虚妄了?也许,大师最后这句话,就是想点醒我?”抬头时,外面天色已经暗淡了。竟然已经是戌时,徐冲却还没回来,看来找不到小苹落脚处。也就是说她已然不在城里了。他又想起,在那山庄小院里见到小苹的最后离别时,当时她说:“也许你我命中犯冲,为你我好……也许我们也不要再相见了。”看来她说的为你我好,是有深意的,因为她预见到再次见面必然没什么好事。然而这个面还是要见一下的。正胡思乱想,就看到楼下面徐冲又牵着马进来了,这回他下了马直接将马缰绳丢给一名差人,然后冲进了小楼,可以听到咚咚的踩楼梯声,上来的如此急切,想必有事。沈括心中一惊,如果没找到,他不该这么急切的样子。徐冲转眼进来,抓起桌案上一盏凉茶就灌了下去。沈括在边上急切等待着。”“可找到她们?”“找到了。我去了小苹舅母家,也是人去楼空,然而又在赌坊里找到她的表哥,问他小苹去向。她那烂醉的表哥却不肯说,只说小苹不想见那命里冤家,我便一顿拳脚打得他鼻子都歪了。哈哈哈……”“真成冤家了,恐怕她再不肯见我。”沈括叹息道。“我打了那厮,然后偷偷跟着他,却见他去了那东鸡儿街对面,另一处宅子里亲娘处告状。只一会儿,就见他舅母批了件粗麻布衣服扮做老乞婆出来。”“原来你有这番用意?”沈括猛然发现徐冲动粗其实还有巧思,就是为了让那舅母去通风报信他好追踪,只可怜了那表哥莫名挨了一顿老拳。“那老婆子东张西望,鬼鬼祟祟,却不知道我自有些跟踪的本事,”徐冲得意道,全然忘了前几天骑马跟踪弥勒教教徒,在开宝寺附近跟丢的事情,“我一路跟出几条街,一直到了那朱雀门东壁,麦梨巷,发现那婆子进了一处院子。大门不算气派,然而却有古风,别致的很。”“是小苹落脚地?”“我偷趴墙头向里看,看到当院子里晾晒着一件红色衣裙,正是锦儿的。心里便有了七八分底细,再看到那婆子小心翼翼在门口说半天话,就耐性等着,转而婆子返回时里面又女子出来告别,又叮嘱了几句。我瞧的分明,正是小苹。”“果然,她竟然回汴京了。”沈括惶恐道,他很怕面宿命中的再次相遇。“可打听她们主仆回来多久?”“已经找了爱搬弄的街坊打听过,说她们守寡回来后一直住此地,经常夜里出去白天再回来,街坊都知道她们的勾栏里的营生。前几天京城大乱也跟着一起跑了,以为去投了哪家富户,月内不回来了,但是昨天半夜又乘着两座轿子回来。”这嚼舌根的缺德街坊知道的还真不少。“她们家宅所在那朱雀门外大街,情形如何?行人可多?”“虽是外城,也是宽阔大街,沿着蔡河两岸多是酒肆商铺,然而如今哪儿有行人?店铺多已关张。”插翅难飞二月十六戌时三刻讨论僵持了一会儿,深刻终于问出了那个他不愿意面对的问题。“若是要围住那院子,不让里面人跑脱,需多少人?”“你要抓她?”徐冲也是一惊。“不,我只想先登门问她几个问题。却也不想让她能走掉。”“院子不大,原本是一户太医的房子,有庭院阁楼,一楼既是书房也当诊室,二楼便是卧室。古朴简单,没有琉璃瓦片并雕刻门廊这些,在周围富户大院里却不算招摇。院墙东西十来丈,南北七八丈,南面紧贴着蔡河,那河不过两丈宽,却很深,没桥过不去。如此,不必在南面派人,只需把住三面即可,每处四五人,总共十几人就可以围困周全,但是若要把住街道,大抵需五六十人。”“现在这里多少人?”“寻常夜里有二十一二人,然而现在都在街上巡查,此时,就是算上你我,也只有十三四人吧?”“人手太少啊。还是先去军头司请包相同调拨人手来。”“沈兄,我看到那婆子叮嘱完离开后,锦儿就在那里收拾东西。似乎连夜要走。恐怕等不得了。”“那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去,另外差人去军头司请援兵。”“好,我这就去找快马去军头司。”他一扶桌子起身又转身,“你真的觉得,她们主仆都是弥勒教?”“我不知道,我只是有些话想要当面问她。若她能说通,或许……还能脱罪吧”“好,好。”徐冲下楼找人快马去军头司调动禁军。沈括在楼上思忖如何面对小苹。包拯赶不及一起去也算一件好事,可以让他先和小苹面对面,一对一问话,看看能不能让小苹解释清楚所有事情。但是他脑子里依然想不出小苹可能脱罪的所有可能。临走时,他将小苹的琴抱起,用布包裹好然后才下楼。徐冲已经将其余人集结起来,大约十名差人,似乎有些少,但是考虑到小苹也不是彪形大汉,看来也足够了。于是留下两人看守院子,徐冲和沈括带着八个人一起赶往朱雀门外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