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惯杀戮的他,在这一刻也不禁皱了皱眉。“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陆行渊的耳边响起奇怪的声音,像是有谁在说话,可是那声音空灵飘渺,语句含糊不清。陆行渊凝神想要听的清楚一些,就听见身后响起抽气声。一滴金色的血液从石像的裂缝中挤出,它刚一出现,太阳的光就随之黯淡,四周的灵气格外躁动,魔族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威压,跪了一片。他们匍匐,颤抖,那是来自灵魂上的战栗,来自血脉上的压制。金色的血液靠近陆行渊,落在他的眉间,融进他的身体。陆行渊眼前一花,整个人像是喝醉酒一般,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头重脚轻,如在云端。“去吧……走出去……”那诡异的声音又响起来了,陆行渊双眼一闭,往后一退,直接从祭台上坠落。风声在耳边划过,气流托起陆行渊的身体,他不需要运气,就能像鸟一样自由自在地飞在天上,无拘无束。陆行渊的身体落回高台,祭台上的一切异样消失无踪,灵气也恢复到原来的水准,压在魔族身上的威压消散一空。梅洛雪超前扑坐,抱起陷入昏迷的陆行渊,其他魔族也纷纷围上来,现场陷入了短暂的混乱中。陆行渊被困住了,他耳边有瀑布飞流直下的雷鸣水声,也有林间鸟雀叽叽喳喳的轻鸣,直觉他应该在一个鸟语花香,风和日丽的地方。但他眼前是无尽的黑暗,身体浸泡在水中,水压很重,让他不由地想起抱着谢陵跳崖时的那一幕。为了护着谢陵,他直入水中,五脏六腑都受到水压的冲击。陆行渊在往更深的水域下沉,他的身体毫无抵抗的能力。他渐渐地感到呼吸困难,耳鸣,肺里的空气被不断地挤压出去,视线里出现刺眼的白光。“师尊?师尊,师尊!”熟悉的呼唤惊醒了陆行渊,有人握住他的手腕,奋力一博,将他从水域深处拽出来。陆行渊剧烈咳嗽,缓缓地睁开眼。“醒了醒了,君上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点?”“你别凑那么近,你让君上先缓口气。”陆行渊的视线还没有恢复,耳边先嘈杂起来,是熟悉的那些人在说话。陆行渊缓了缓神,这才看清眼前的状况。他还在高台上,靠着梅洛雪的腿,平躺在地,担心他的人围了一圈又一圈,看见他恢复意识,高兴的手舞足蹈。“我就说肯定没问题,你们还不信。”游风灌了口酒,嘴上说的好听,拿着酒葫芦的手却有些颤抖。陆行渊看向梅洛雪,道:“我这是怎么了?”梅洛雪眼睛有些红,她勉强笑了笑,道:“没事,可能是始祖精血比较特殊,你陷入了昏迷。”始祖精血四个字,梅洛雪说的很轻,因为这一切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大家完全不敢相信。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石像内的始祖精血只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传说。要知道当年以陆晚夜的资质,也只是得到古魔精血而已。谁也没有想到,陆行渊会做到这一步。陆行渊用指腹轻轻按压额角,刚才的困境格外诡异,他还听见了谢陵的声音,这显然很不寻常。“梅大人,君上现在也醒了,庆典还继续吗?”游风盖好酒葫芦,凑过来问道。梅洛雪没说话,而是担忧地看向陆行渊。陆行渊闻言抬眸,看着周围这一双双关切地眼睛,暂且压下心头的疑惑,安抚地拍拍梅洛雪的手,笑道:“继续!”继位庆典,全族欢庆,他刚任魔君,怎可不办?荒域的晚霞稍纵即逝,在半壁苍穹的绯色中,灯火璀璨生辉,欢庆的喜悦淹没了汹涌而来的暮色,众人在篝火下载歌载舞。陆行渊和大家推杯换盏,沈炽知道他酒量不佳,替他挡了众人的酒。梅洛雪也说不许胡来,游风见她护的紧,便把劝酒的人都拉过去。陆行渊从人群中脱身,慵懒地坐在一旁的草地上,一手拿着酒碗,一手搭在膝盖上听着人群中传出的歌声,轻打节奏。夜风凉爽,他半垂眼眸,狼牙贴着肌肤,冰冰凉凉,让他饮酒后的热意得到舒缓。始祖之血沉寂在陆行渊的身体里没了动静,就算陆行渊有意去找,也察觉不到异样。得到始祖之血时那诡异的一幕始终在心里挥之不去,陆行渊握住腰间的长命锁。这种时候,遇到困惑不解时,自然而然地就会想到找陆晚夜商量。他不再是浮萍之草,世无根基。陆行渊的思绪有点飘,人群中梅洛雪往这边看了一眼,便直接起身走过来。“行渊,你要是不舒爽可以先回去休息,他们会玩的很晚,不用管他们。”梅洛雪微微俯身看向陆行渊,她对刚才的事心有余悸,就怕陆行渊强撑着,不肯多言。耳边的欢声笑语混合着火焰的热潮,一波更甚一波,陆行渊甚至听见沈炽和游风在划拳斗酒,旁人高声起哄,喊着让他们别认怂。他抬眸看了一眼,人头攒动,并不能准确地分辨出人影,只能听见夹杂在欢呼声中的划拳声。他作为新王,激起前头的热闹,后面就该让魔族自己乐去。陆行渊喝完手里的酒,放下酒碗道:“那我就先走了。”晚宴就在陆行渊住的那片小院的山脚下,站在小院里,他能看见山下火树银花,灯火如繁星云集,好不热闹。或许这才是魔族该有的样子,无拘无束,放浪形骸。陆行渊笑了笑,转身回了房间。他在屋子里布下阵法,如果有人触动,他就会有所察觉。做完这些后,陆行渊进入了小世界。陆晚夜早已等候多时,他坐在海棠树下的躺椅上,枕着手臂,翘着二郎腿,手上拿着一卷古籍。在他身侧的石桌上,摆放的不再是一整套茶具,而是一坛酒,两个酒杯。“我们父子二人喝一杯?”陆晚夜抬眸看向陆行渊,道:“庆祝庆祝。”陆行渊在外饮了酒,这会儿还有点醉意,但他想到的不是自己还能不能喝,而是陆晚夜如今的身体行不行。陆晚夜习惯了他的牵肠挂肚,又暖心又无奈。他虽是残魂,但生前修为强盛,残魂的力量也比很多大能要强。加上小世界的特殊构造,他在这里没有天敌,只要自己不过度损耗灵魂力量,赶不上残魂自补,就不会有事。喝酒对他而言,没有问题。陆行渊在陆晚夜跟前坐下,给面前的酒杯倒上酒。陆晚夜放下手里古籍,举杯和他对饮。陆行渊的神识让陆晚夜能够感知到外面的一切,也知道陆行渊酒量不行,所以他选的酒不醉人。淡淡的酒香混合着馥郁的果香在舌尖炸开,少了酒的辛辣,多了几分绵软。酒劲之中,还能感受到丝丝缕缕的灵气。陆行渊眼神一亮,这酒还蛮适合他。陆晚夜见他喜欢,道:“看来我藏的这些酒有人能帮我解决了。”陆行渊不禁抬眸,陆晚夜笑着随手在院子里指了几个地方,道:“你现在喝的这个叫“琼脂”,就在海棠树下,要就自己挖。墙角有“寒霜雪”,那边的魔藤下面有“天青色”,放心,一定都是你喜欢的。”陆晚夜也是好酒之人,只是陆晚夜的酒量没随他。他把这几种软糯的介绍给陆行渊,抬手又指向后院道:“院子后面还有一个小酒窖,里面有很多酒现如今已经没有炼制的原料,酒性烈,灵气浓郁,你回头挑一坛给游风,剩下的就自己处理。”陆行渊到小世界也很多天了,完全不知道自己老爹在这里藏了那么多的酒,随口问道:“你怎么存了那么多酒?”陆晚夜正在兴头上,没有思索,下意识道:“因为你娘……”陆晚夜的声音戛然而止,不由地看向陆行渊。他知道陆行渊和云棠的关系不好,顿了顿,不着痕迹地转移话题道:“我当年贵为魔君,又是炼器师,整日挥金如土,收几坛好酒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