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韵苏只觉头脑发沉,既不能丢下皓月不管,又不能再留在衡山。与万淳达商议以后,只能做出决定,待头七落葬后,便将皓月带走。余下的祭奠种种,皆交由万淳达处理。
落葬那日一早,山间便起了凛冽北风。白茫茫纸钱被风吹起,散落于漫山苍松之间。依照衡山派的旧例,众人一路护送灵柩,直至绕过祝融峰,有一依山傍水之处,才将蓝柏臣与树安分别葬下。
一把把黄土落下,逐渐掩埋了棺木。
蓝皓月低伏于地,虽没有看到众人的眼神,却如芒刺在背。
“师傅,等明天我们就下山去追查芳蕊夫人的下落,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将夺梦楼彻底剿灭!”有一人按捺不住怒火,向万淳达抱拳道。
万淳达道:“这是自然,你师伯的仇,我们不会不报。”
“但我看这事神霄宫也摆脱不了干系,要不是那个池青玉……”赵时英到现在还一直记恨在心,忍不住想要泄愤。
蓝皓月听到这名字,身影一震。万淳达还未开口,唐韵苏已道:“这些事情等回去后再说。”说罢,迅疾扶起蓝皓月就往回走。赵时英不敢得罪唐门的人,只得讪讪住嘴,跟着万淳达返回。
这一夜蓝皓月又陷入噩梦,次日清早,唐韵苏起床后便觉皓月神色憔悴,但因唐门那边也不能耽搁,便只得狠心带她上路。她正在替皓月收拾行装,忽听门外有人走近。
开门一看,原是厉星川。他附耳向唐韵苏低语几句,唐韵苏脸色一变,黛眉紧锁。
“怎么办?”厉星川悄悄问她。
唐韵苏很快镇定下来,转身便出了房间,过不多时,她带着唐寄瑶回到这里,手中端着刚煎好的汤药。蓝皓月怔怔道:“三姨,我还要喝药?”
“这是补身的,外面风冷,眼看就要下雪的样子,我怕你再受冻。”唐韵苏说着,便让唐寄瑶给她喝下了那碗药。
汤药苦涩难忍,蓝皓月强喝下之后不久,便觉浑身发热,颊上一阵阵冒出汗水。
“这药性真足。”唐寄瑶扶着床栏望着她。
“三姨,我想跟厉星川说一句话。”蓝皓月昏昏沉沉地道。
唐韵苏愣了愣,带着唐寄瑶先出了门,厉星川随即走了进去。“皓月,你有什么事找我?”他俯身道。
蓝皓月倚着床,视线有些模糊,但她还是使劲想让自己清醒过来,“我听三姨说,外祖母得了重病……我不能不走了……可是,青玉到现在都不知下落,你能帮我,找他吗?”
厉星川怔了怔,低下眼帘,轻声道:“那日将你救回镇上之后,我们便寻不到他了,我猜测他定然是回到岭南去了。”
“为什么你们都这样说?”蓝皓月痛苦地扭过脸,望着后窗外枯死的藤蔓,“他不会这样走掉的。”
“皓月,就算唐门与衡山的人都在骗你,我又怎会说谎?”厉星川微微叹息了一声,“不过你执意不信,我可以帮你跑一次岭南,等我见到了他,会问问清楚,为何不辞而别。”
“嗯……你一定要找到他……”蓝皓月轻声应着,周身乏力,斜倚着床头便闭目不语。厉星川在边上站了一会儿,伸手拂过她额前发缕,见她已然昏睡过去,这才轻轻出去,告知了唐韵苏。
“走吧。”唐韵苏望了一眼他,转身进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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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将蓝皓月送进马车时,她已经昏睡了过去。唐韵苏在与万淳达等人辞别,厉星川抬头望着天空阴云,神色凝重。
马车渐渐驶出烟霞谷,谷中弟子仆妇在后相送,低声饮泣。唐韵苏上得车内,见蓝皓月紧闭了双目,似乎完全听不到外界之声,便撩起了车窗上的帘子。
远山苍茫,风势一阵紧似一阵,坡间枝头仅存蜷缩成一团的几片败叶,犹在瑟瑟发抖。一阵朔风卷过,自云间竟簌簌落下微雪,悉悉索索飘过枯枝,飞向远方。厉星川策马从后赶上,低声向她说了一句,唐韵苏蹙眉,很快就将帘子放下。
“姑妈……”马车内的唐寄瑶想要说话,却被她以眼神制止。
马车缓缓前行,厉星川望向前方。山道口那刻有字迹的石碑前,有人身姿峭瘦,站在风中。
微雪扑簌着从那少年脸庞边拂过,他依旧是穿着简单至极的青衫,时已初冬,那青衫显得格外单薄,忽忽飘拂。他也还是持着碧青竹杖,寂静如初。只是平素一直背在肩后的古剑,却没了踪影。
厉星川自从第一次看到这少年,便觉得他不同凡俗,此时望去,他眉睫沉寂,似乎在遥遥望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望到。或许是衣着贫寒的缘故,站在茫茫山间凄凄风里的池青玉,尽管还是颜如璧玉,却更像一株冒着重雪飓风而立的翠竹,枝叶犹在,心力却已交瘁。
有沉沉钟磬声自烟霞谷方向传来,在群山间回荡。马车渐渐驶近池青玉,厉星川勒缰远离,想要避开他身边。但他却好似感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微微扬起脸,道:“皓月。”
马车内的唐寄瑶一惊,唐韵苏瞪了她一眼,她不敢做声。蓝皓月因先前喝下的药性发作,已经全然没了知觉。
车夫早已得了吩咐,丝毫不停,挥鞭赶车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