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他没回去。他昨晚就没回去。&rdo;&ldo;昨晚郑老师和我都在医院里面,然后天亮了。&rdo;她的逻辑重音加得很奇怪,似乎&ldo;天亮了&rdo;是件不得了的大事情,&ldo;他就把我送回来这边,接着就回家去了。刚刚走,你们错过了。&rdo;&ldo;医院‐‐他怎么了?&rdo;我脱口而出,但是看着她的表情,我立刻就意识到了一件事,慢慢地问,&ldo;你怎么了,昭昭?&rdo;&ldo;没什么,是老毛病。&rdo;她说这菊花的语气活似一个老人,&ldo;我的身体不大会自己造新鲜的血液,现在的血都用旧了,流来流去都是那些脏的血,所以得吃药。&rdo;‐‐她像是开玩笑那样,说自己身体里&ldo;流来流去都是脏的血&rdo;,那一瞬间她淡漠的神色中浮上来了一点点鲜明的情感,是对自己的厌弃。这间房间空荡荡的,所以的架子都是空的,没有摆设,没有装饰,只有一只壳子上落着灰尘,并且时间不对的小闹钟‐‐江薏姐离开之前曾经处理掉了大部分东西,姐姐还来帮过忙。昭昭对面的电视机原本像个旧式新娘那样,从上到下覆盖着一层布,现在被掀起来一半,我捡起身边的遥控器打开它,财经频道几个面目可憎的人在解说股票走向,我想要换一个频道,却发现不管多用力,遥控器的按键都像是死了那般,似乎电视剧打定了主意,要死死抱着那几个财经评论员不放。昭昭终于微笑了,&ldo;我早试过,遥控器该换电池了。&rdo;然后她从我手里拿走固执的遥控器,以一种熟练的姿态,倒过来,冲着沙发扶手那个凸起的硬角用力砸过去‐‐她满不在乎的表情和手上毫不犹豫的力度,令我不由自主地把那个倒霉的遥控器想象成一个活人的太阳穴。&ldo;你看,现在好了。&rdo;她轻松地对准了电视剧,不同的频道们欺软怕硬地轮流出现了,她笑笑,似乎是在炫耀她的灵巧。暴力终于也失效了,遥控器再一次地不肯合作,这一次电视屏幕停顿在了一个音乐节目上,昭昭气急败坏地按照刚才的办法,接连砸了几十下,弄出来的噪声令我开始没法掩饰自己脸上流露的厌恶,遥控器像是铁了心地不再怕死,一小块塑料片从它身上飞翔着剥离出去,没有电的电池也随着一起轻盈地降落在地板上,真正的粉身碎骨。昭昭颓然地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现在不得已,只能听这档音乐节目播放的歌了。屏幕上,那个女歌手的眼神里有种说不出的空洞:&ldo;我只想从天上掉下来,掉进深深的海洋。过路人,你是否了解眷恋的另一个名字叫绝望。哀伤的过路人,你是不是我死去亲人的灵魂,贫穷的过路人,你潦倒的衣襟上有颗纽扣在摇晃,就像地平线上,苍白的太阳。&rdo;昭昭突然慢慢地说:&ldo;南音姐,你说人生,为什么那么长呢?&rdo;她的问题在我耳边毫无意义地划了过去,我看着她,终于下定了决心问出来我想问的问题,&ldo;你昨晚,一整晚上,都跟我哥哥在一起吗?&rdo;她笑容里有一丝讽刺,&ldo;医院里的人跟我说,我昨天昏倒了,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晨,我也是睁开眼睛才看到郑老师。本来,他是打算带着我去医院拿药的时候起,住在这儿的?&rdo;我问。&ldo;郑老师说这个地方是他发一个朋友家,我可以暂时住在这儿,他那个朋友也同意的。&rdo;她把膝盖蜷缩起来,拖住了腮。&ldo;才不是什么朋友呢,是哥哥以前的女朋友,你知道吗?&rdo;我盯住了她的眼睛。&ldo;哦。&rdo;她看似无动于衷。然后她看着我,嫣然一笑,&ldo;我没地方去了。我爸爸被抓走以后,家里的房子被封了,在龙城的房子也被封了,我也不懂为什么,他们说这些也都算是需要调查的不明资产。我可以去亲戚家住,不过我不想。郑老师就把我带到这儿。&rdo;&ldo;你到底,需不需要住院啊?&rdo;其实我心里掠过了一点歉意,居然这么久才想到问这个。她点点头,&ldo;不过医生就会吓唬人,其实我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继续吃药就好了。那些医生只会骗你住院。&rdo;&ldo;既然医生都说了,那你就去住嘛。&rdo;&ldo;你怎么那么笨。&rdo;昭昭叹着气,&ldo;都跟你说了钱全被冻结起来了。我现在唯一能用的一张卡,就是平时在学校里用的那张,现在里面的钱只够我吃几个月的饭,我都不知道下学期要怎么办,那个时候我想去打工,你们都拦着我,现在好了吧?&rdo;她耍赖一样地嘟起嘴巴,好像这是一件撒一下娇就你呢个过去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