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嗡嗡地谈着,探着头。
&ldo;来啦!来啦!出来啦!&rdo; 我的眼前被人群挡住了,只看见许多头在钻动。人们从糙地那边拥着过来了。
&ldo;就是他呀!这不是收买破铜烂铁的那小子吗?&rdo;
前面一个巡警手里捧着一个大包袱,啊!是那个油布包袱!那么这一定是逮住他了,我拉紧了宋妈的衣角。
&ldo;好嘛!&rdo;有人说话了。&ldo;他妈的,这倒方便,就在糙堆里窝赃呀!&rdo;
&ldo;小子不是做贼的模样儿呀!人心大变啦!好人坏人看不出来啦!&rdo;
一群人过来了,我很害怕,怕看见他,但是到底看见了,他的头低着,眼睛望着地下,手被白绳子捆上了,一个巡警牵着。我的手满是汗。 在他的另一边,我又看见一个人,就是那个在槐树下向我要铜佛像的男人!他手里好像还拿着两个铜佛像。
&ldo;就是那个便衣儿破的案,他在这儿憋了好几天了。&rdo;有人说。
&ldo;哪个是便衣儿?&rdo;有人问。
&ldo;就是那戴糙帽儿的呀!手里还拿着贼赃哪!说是一个小姑娘给点引的路才破了案。……&rdo;
我慢慢躲进大门里,依在妈妈的身边,很想哭。
宋妈也抱着珠珠进来了,人们已经渐渐地散去,但还有的一直追下去看。妈妈说:
&ldo;小英子,看见这个坏人了没有?你不是喜欢作文章吗?将来你长大了,就把今天的事儿写一本书,说一说一个坏人怎么做了贼,又怎么落得这么个下场。&rdo; &ldo;不!&rdo;我反抗妈妈这么教我!
我将来长大了是要写一本书的,但决不是像妈妈说的这么写。
我要写的是:
&ldo;我们看海去&rdo;。
兰姨娘
一
从早上吃完点心起,我就和二妹分站在大门口左右两边的门墩儿上,等着看&ldo;出红差&rdo;的。这一阵子枪毙的人真多。除了土匪强盗以外,还有闹革命的男女学生。犯人还没出顺治门呢,这条大街上已挤满了等着看热闹的人。
今天枪毙四个人,又是学生。学生和土匪同样是五花大绑在敞车上,但是他们的表情不同。要是土匪就热闹了,身上披着一道又一道从沿路绸缎庄要来的大红绸子,他们早喝醉了,嘴里喊着:
&ldo;过二十年又是一条好汉!&rdo;
&ldo;没关系,脑袋掉了碗大的疤瘌!&rdo;
&ldo;哥儿几个,给咱们来个好儿!&rdo;
看热闹的人跟着就应一声:
&ldo;好!&rdo;
是学生就不同了,他们总是低头不语,群众也起不了劲儿,只默默地拿怜悯的眼光看他们。我看今天又是枪毙学生,便想起这几天妈妈的忧愁,她前天才对爸爸说:
&ldo;这些日子,风声不好,你还留德先在家里住,他总是半夜从外面慌慌张张地跑来,怪吓人的。&rdo;
爸爸不在乎,他伸长了脖子,用客家话反问了妈一句: &ldo;惊么该?&rdo;
&ldo;别说咱们来往的客人多,就是自己家里的孩子、佣人也不少,总不太好吧?&rdo;
爸爸还是满不在乎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