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雁打开门。
从门打开,再到门钥匙从钥匙孔里抽出来的这一段时间,平时如果齐誩比他早一步到家,不等钥匙打晃的叮铃铃声消失,他一定已经被迎上来的这个人结结实实地抱住了,在门背后小小地温存一会儿。那时候钥匙总会忘记放回兜里,就这样静静拎在手上,直至拥抱结束。
而今天的钥匙声都慢慢停住了,却不见人。
——奇怪。
沈雁感到微微有些意外,因为鞋架上放着齐誩的鞋,那么他应该已经回到了。回到了,却没有在听到自己开门后第一时间迎过来,真的……很奇怪。
下意识抬起头,第一眼目光便定在默默坐在客厅沙发上一动不动的齐誩身上。
沈雁微微一怔。
平时听见开门的钥匙响就会有反应的这个人,今天居然等自己进了门也没动,独自一人泥塑般静悄悄地靠在黑桃木的椅背上,头轻轻后仰,眼睛盯着天花板上一个不存在的点,也不知走神走到了什么地方,就好像一台电池耗尽的机器废弃在沙发上,分辨不出他是累了还是怎么了。
听到他进门的一系列动作,倒是卧在齐誩膝盖边的大雁轻轻一跃跳下地,朝他奔来,尾巴摇啊摇的可开心了。
连小归期也一下子仰起头,圆溜溜的眼睛里眸光闪烁,不过因为齐誩正在用一边手给它梳毛,它这会儿还舍不得从齐誩大腿上下来,于是继续棉花糖一般软绵绵地摊开四肢,享受这份款待。
“我回来了。”
沈雁弯下身轻轻抱起大雁,只低声道了这么一句,心想齐誩可能是刚刚长途车程回到过于疲劳,所以需要缓一缓吧。
然而真相却与他想的完全不同——
“我,给你惹事儿了。”
一直没说话的齐誩此时忽然木讷地轻轻动了动唇,哑着声音开口。微微皱起的双眉间隐约可见一丝负罪感。
——因为有负罪感,所以才无法自然而然地像平常一样面对自己?
沈雁先是愣了愣,片刻后不觉“呵”地一声失笑,神态温润如初。
“你惹了什么事?”
“大事。”
齐誩的回答多了一点点沮丧的味道,半仰的头渐渐收回来面朝下,一副小孩子认错时的低落模样。
沈雁缓缓走到他面前,将手上提着的一大袋食材在对方面前举了举,声音和动作一样又平又稳,没有半点祸事临头的惊慌,只问:“跟饿肚子比起来,哪件比较大?”
沙发上的人听完这句,忽然双眉轻轻一下舒展开,扬起头粲然一笑:“饿、肚、子。”
“喵~”
小归期只觉身体匆匆一滑,一骨碌滚下了主人的腿,于是一边喵喵尖叫一边纵身扑上旁边的一只靠枕。而大归期则一下子站起来大笑着重重扑到面前的男人怀里,补上了那个迟来的拥抱。
没错,饿肚子才是大事,别的统统靠后。
和沈雁在一起生活之后,吃饭于他而言成了一件特别开心的事,从以前的可有可无变成了每天二十四小时最重要的组成部分之一。有一个人愿意为自己做饭,愿意和自己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吃饭,这几年来对于他来说曾经是一种奢求,更不敢想让它成为一种“习惯”。
任何事情在这个“习惯”面前都要退居其次。
齐誩默默想。
吃饭期间,他把手机放在一旁的桌面上,但设定成了静音模式。
即使如此,沈雁还是免不了注意到他的手机频频有电话打进来,因为屏幕在闪——而且一直在闪。齐誩有时候工作忙起来也曾经有过这样电话一个接一个到的状况,但齐誩似乎知道今天这些并非工作电话,看也不看,就由它在那里一闪一闪,自顾自专心吃饭。
“不接吗?”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接,”齐誩闻言淡淡一笑,动筷给他添了几样菜到碗里,似乎并不想从晚饭的恬静气氛中抽身,“先吃饭,吃完再说。”
沈雁点点头,不再提电话的事情。
谁知道齐誩的手机不响,他自己的手机倒是忽然间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基本上不会有人打电话给他,真稀奇——沈雁有些诧异,下意识匆匆取出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然后不由自主微微睁大了眼睛,半晌才眨了眨。待惊讶情绪退去后他也没有立即接通,只是轻轻挑起眉看着齐誩,失笑道:“……你到底做了什么,老五居然会直接打电话给我?”
听说是“老五”打的电话,齐誩放下筷子,伸出手沉沉压下他握着手机的手,按定在桌面上,低声恳求:“别接——我自己给你惹出来的事儿,我想自己告诉你,而不是通过别人转述。”
沈雁静静望了他片刻,没回答,只是缓缓把手从手机上松开,直到晚饭结束前都没有再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