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斯蒂利亚的夜渐渐深了,凛冽的风尖啸着穿过山谷,惊起山中归巢的群群渡鸦。黑色的鸟儿展开羽翼,嘶哑叫喊着在石堡近旁盘旋。
两道人影在大门口出现。
“这群乌鸦叫得我心里发毛。”保罗爵士一出门便拢紧披风,缩了缩脖子,搓着手掌哈了口气。
热气在寒冷的夏夜立即凝结作水雾。
“也许它们也感受了不祥的气息,毕竟这里马上会施展死灵术。”话虽这么说,乔治举止泰然,毫无畏惧之意。
保罗脸色一僵,粗声抱怨:“太荒唐了!为了证明埃莉诺女士的继承权无效,阿曼达竟然那样胡搅蛮缠,闹得埃莉诺女士不得不主动提出死灵质询。那个该死的女人,明明她才是罪魁祸首,还要让死者不得安宁……大学士就罢了,大神官居然都同意了。”
他显然又想到了亲眼目睹的惨状,不由一个激灵。
“为了保住小艾德文的继承权,她只能试图证明后一段婚姻无效。”乔治叹了口气,事不关己的语调中终于多了一丝分量,“究竟谁才是罪魁祸首,不妨听听死者的证言。”
保罗不太情愿地跟上同伴的步子,往石堡后山的空地走去:“偏得在户外,冻死了……”
乔治举着火把,闻言只是一笑。闪烁光焰映照下,他的神情奥妙莫测。
死灵质询的场地早已布置完毕。三个硕大的火堆熊熊燃烧,组成一个三角形。场地正中绘有蓝邪眼的白色亚麻帐随风鼓动,露出木质长桌的一角,上面安放着艾德文的遗体。
侍奉乌尔德的渡灵人们一字排开,纯白面具隐在斗篷下,不言不语不动,几乎丧失了人类的气息,更像诡异的雕像,令人望而生畏。
索非斯大学士很快现身,而后是埃莉诺,阿曼达被留在了城堡地牢中,现在只需等薇儿丹蒂神殿的代表到场,今晚死灵质询的全员就尽数到齐。
大学士、埃莉诺、乔治和保罗各站在一个火堆边,仿佛被渡灵人们感染,所有人都保持沉默、甚至尽可能回避彼此的注视。
今夜无星无月,层层黑云不安地涌动,织有符咒暗纹的帐子猎猎作响。
火把的亮光终于在远处出现,着长袍的一行人款款行来。
近了众人才发现领头的并非大神官本人,而是个面生的年轻神官。
青年满头淡金色长发披散至肩,蓝眼睛凛然生威;与堪称秀丽的外貌不甚协调的是,他极其高大、体格足以与武者媲美。但这位年轻神官比大神官更符合信众对诺恩神官的想象:即便身上没有滚边的白袍,青年只需站在那里,任何人都能凭这高洁的气质猜出他来自神殿。
“您就是塞维尔大人?”
“正是。很高兴见到您,索非斯学士。午后我才接到传唤,赶到卡斯蒂利亚需要时间,各位久等了。”
塞维尔向其余众人颔首致意,见到埃莉诺时微微一愣:“没想到会在这里再次遇见您。”
“塞维尔大人,您别来无恙?”顶着立即投过来的数道探究视线,埃莉诺神色如常。
对方也不准备深谈,点点头便转向渡灵人首领:“可以开始了。”
为首的渡灵人沉默地以银杖叩击地面,带头诵经,绕着木桌行走,杖尾划开事先铺好的细沙石,画出一个完满的圆。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中,杖尾带出的凹槽变得越来越深。
与渡灵经不同,今夜的诵经声越来越响,词与词之间几乎毫无停顿,神官们吐出的言语顿时失去意义。但一股野蛮而强大的力量随着非人的召唤降临。狂乱的语声中,火焰有节奏地颤动,仿佛有了生命。
保罗不安地搓着手掌,小心张望:乔治盯着火焰,面无表情;埃莉诺视线低垂,面容被斗篷兜帽的阴影遮住;索非斯大学士飞快地拨着腰带上的束结,仿佛也对这野蛮的仪式感到不安。塞维尔目不斜视,不急不缓地转动手中杯状的圣铃,连缀在外侧的珠子扬起又落下,铃铛随之发出脆响。
一头全黑的羔羊被带上来,作为祭品献给亡者。
哀哀的兽鸣很快被淹没在诵经声中,鲜血被小心导入沙地上划出的凹槽。鲜红的液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引导,流动着头尾相衔,连接成环。
紧接着献上的是蜂蜜和牛乳,没药被投入火中,浓郁的烟气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