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时过境迁’?”淑琳也不知怎的,一下揪住了这句话——或许德琳说这句时的口气,令她莫名感到受伤,“你是说殿下变心了?他怎能说变心就变心,哪……”
“胡说什么?!”德琳吓一跳,抬手捂她的嘴,“我跟他又没怎么样,说什么变心不变心?”她义正辞严地撇清。
淑琳迟疑:舜娘说“殿下此举,应是为了杜教习”,分明是说太子对二姐姐有意图,可惜出来得急,未及细问。看二姐姐的态度,却是淡之又淡,“他能为了你连夜赴行宫,又……”
“休听人夸大其词!”德琳冷了脸色,“我真有那么重要的话,杜家怎会遭牢狱之灾?”
“……或许,只是权宜之计?”淑琳有许多事不知,凭感觉弱弱地分辨,现今想来,她害了热病能得救,还真是二姐姐的缘故,太子殿下爱屋及乌?“二姐姐,其实殿下他……”
“公主,殿下怎样与我无关。”德琳起身,“您还有什么要说的?”
“没了,我什么都不说。”见德琳翻脸,淑琳不敢再探问,更不敢试图说元成的好话——从听了秋蒲说的,她就对他二人充满了好奇,也一心觉得他俩……挺般配的,“其实我就想知道,你最后能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和什么样的人在一起?德琳笑了声,心里脑里抠不掉那个人,她还能容得下谁?“为何非得和谁在一起?一个人内心足够强大,不会怕孤苦,也不用怕寂寞,一个人不照样可以活得很丰盈?”
“你、你,你这是要终身不嫁?”淑琳吓着了。
“不行吗?”德琳还是笑,“我吃的又不多,也不像从前那般爱华丽,你还怕太傅的俸禄会养不起我?”
淑琳呆看着她,觉得她好像是要哭的样子,尽管怎么看,她都是笑着的。
淑琳解不透德琳的心思,心事重重地回去与舜娘说起。舜娘隐去了不能说的,直言她在尚书府,就是为了太子能随时知道二小姐的讯息,一席话听得淑琳满眼放光,益发觉得这比才子佳人的话本子还精彩,次日用过膳后,又单独叫住了元成……
安顺公主与太子殿下说了什么,无人知晓,只知安顺公主先摔门而出。而后又两日,送嫁队伍到达回汉交界处,伊布王子已率了迎亲队伍恭候于此。
隆重的仪式之后,分别的一刻来临,盛装的安顺公主拜辞了元成,转向一侧侍立的德琳,“杜教习,你……好好珍重!他日我在回纥遇到好男儿,一定去向太傅求你下嫁!”
“确实,杜教习,请相信回纥男儿全都顶天立地,一言九鼎,绝对……”
“七王子,难道天启男儿就不是一言九鼎?”元成噙着笑,看着并肩的伊布和淑琳,警告之意昭然,“杜教习的婚事,就不劳贤伉俪费心了。安顺,何时想省亲,传讯与王兄。”如果你还想有归国省亲的机会,就该知道什么人不能挑衅。
第176章星陨(一)
黄沙古道,天苍云茫,热闹的马嘶、悠长的驼铃似乎还在耳边,长长的和亲、迎亲队伍可已汇合一处,一点点儿隐没在了形态各异的沙丘之后。元成率着送嫁的队伍——除去了随安顺公主入回纥的随从婢仆,此时余下的亦就原来的十之三四——面朝着那些沙丘,伫立了许久、许久……
秦简如实记下了这一幕——其实即便他不记载,在场的人全亲眼所见,于是太子殿下与安顺公主手足情深的传闻不胫而走。当日里伊布王子听到探马回报,说元成太子在目送他们、还在目送、还在目送,不由看向前方被天启女卫和他的亲兵们环护着前行的富丽车轿,大感疑惑:安顺并非真的公主,这点早在赐婚之初他便有所察觉,只未盯着查问:对他和族人而言,这场联姻最重要的是回纥与天启的持续邦交。只要天启隆而重之地昭告是公主和亲,他并不介意这公主的出身来历。不过既是假金枝,元成无由如此“依依不舍”,是刻意展现这公主有多受天启重视,警示他要多加爱重?那太子殿下可就太多此一举了:那是他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人——艾米娜传讯说送嫁女官中有一人与当初之人颇有几分肖似时,他明知不可能,还是未捺住,多迎出三十里,想看看到底相似到什么样子,结果老天给了他惊人之喜!可惜小妮子未认出他,神情矜贵中带着丝戒备,浑无鸟鱼花市时的灵动活泼。不过,似乎也很有趣……
“你怎了?”并辔而行的帖尔汗无意中看到他神秘的笑意。
“没什么。”伊布的笑意更深,叫了艾米娜来,嘱咐了她几句话。艾米娜捂住了嘴,惊喜却是在眼睛里跳跃闪烁,弯腰行了一礼,撒腿便往前头的车轿跑。帖尔汗看了称奇,道“你们主仆是跌跤捡了狗头金?这么喜气洋洋的。”伊布大笑,“狗头金也有你的功劳。”他乔装驼背大叔的本领可是帖尔汗教的——那是说来话长的又一个故事了。
按下迎亲队伍的欢声笑语,此时送亲的队伍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从元成下令启程,众人皆都欣然——使命达成,不日便可回到帝都,谁不高兴?然,太子殿下凝眉肃目,众人的欣然便似被加了禁锢。翠霞偷偷儿问容尚仪,说以往也未听说殿下与安顺公主有多亲近,怎么公主一走,殿下就像……,被容尚仪没好气地剜了眼,赶紧像什么都没说似的走开了。容尚仪这才叹气,心道殿下哪是为了走的那个、分明是为留下的这个劳神:他站那儿目送安顺公主的时候,有好几下感觉他是想转回身的——当时她和德琳分站在他身后,她清楚地看到安顺公主和伊布王子一登程——安顺公主也真叫她刮目相看,愣是一滴泪没掉、一次头未回,反而是德琳,安顺公主才走出几步,她便落了泪,还不想被人看见,站得直直的,风吹衣袂,倒是看不出那是否是因强抑着而微微颤抖,唯有眼泪无声地流了满脸。那种一声儿不出的落泪实在令人揪心,若非碍于礼仪,她险就过去揽着她叫她哭出来。殿下不知觉未觉出她哭,久立不动也不知是为了想叫她能多看安顺公主、的车驾一阵,还是为了等她慢慢止住泪,总之他转身的时候,她脸上的泪痕已经风干。两人视线未交,一个上马下令启程,一个循矩退后登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