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尚仪直眼,她的意下……,重要吗?他会听取?她不费冤枉脑筋,直接把话过给了德琳。德琳果不然迟疑、抗拒,道“尊卑有别”。容尚仪摇头,直言“这话无用”,说她没有凭据说太子殿下的动议是假公济私,但也没法儿信他是公而无私,故德琳要推脱的话,得自个儿去说服殿下才行。
容尚仪这一把话挑明,德琳垂眸,想到那人从前百折不挠的体性……,只能道“德琳听命。”——她亦想到了元成此议极可能是对着她来的:旅途漫漫,又无太多新鲜事分散心神,人太容易陷入过往……,而在过往中,他无往不利,唯在她这儿,经历了挫败。之前许久不相问闻,她以为他已释怀,出京这一路来看,她似乎高估了他的胸襟……
德琳做好了被刁难、被苛责的准备,未料她还未觉出什么,有人先比她受不住了,这日膳后叫住了元成,“王兄留步,我有个请求。”——淑琳。
淑琳说“王兄我知道您忙,还要兼顾王子和使团;您的口味和我又不一样,不必来将就我;再说您还要来回走,不必这么辛苦,……”——总之,你不要再和我一起用膳!
元成看着她,“王兄能忙过来;口味没什么不同;王兄不辛苦。手足能在一起用饭的时日愈来愈少了,你不愿意吗?”
淑琳张着嘴,说不出话:德琳和容尚仪的餐例是二荤二素,而她和元成是六荤二素加汤羹鲜果,帖尔汗王子那边每餐还会格外送来两道菜、两道点心——是礼奉,也是让她一点点儿适应回纥的饮食吧。一块儿用饭,德琳能吃的好些,她自然愿意,可她的“手足”是德琳、不是他,就开恩叫她和德琳单用不行吗?!
“不行。”元成看得出她要说什么,“不合规矩。”
“怎么就不合规矩了?!”他走了之后,淑琳对舜娘捶桌顿足,“就说杜教习伺候我用膳、不叫外人看见不就行了吗?!再这么吃下去,我胃口都得抽筋儿!”——她也不知四人同案而食的感觉怎就那般诡异:元成从不发一言,端着张脸往那儿一坐,四平八稳,一菜一饭愣是能吃得高深莫测;她二姐姐呢,公主教习不是白当的,在元成面前毫不失态,可一味低眉平目,细嚼慢咽,一个眼神儿都不给她,她心里就很没底;至于容尚仪,和德琳正相反,一餐饭不看她二、三十眼都不算完——她匀着看看元成和德琳不就好了吗,她偏不,那俩人儿她一眼不看,全盯着她了,她可是“尚仪”啊,教她这个“公主”宫规礼仪的尚仪大人,她一看她,她就以为自个儿哪做得不对,可她也什么都不说,闹得她心里七上八下十分慌张(容尚仪也很冤:看那两个人,我也吃不下饭,要不看看你,我也不知眼睛该往哪落),“这哪是用膳?简直就是上刑。我明儿还得找王兄……”
“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舜娘让侍女们都退下去了,才对淑琳道,“殿下此举,应是为了杜教习。”
“什么?!”淑琳大吃一惊,忽见奉了茶上前的秋蒲直点头,一时又好笑,“你瞎点什么头?像你知道似的。”
“婢子可不就是知道。”秋蒲放下茶,看舜娘,见她无阻拦之意,当下将去岁万壑行宫中元成探病的前后说了个详细,“那个瑾言护卫长,当初还被殿下留在行宫保护杜教习来着。”
“你!”要不是惊得没了力气,淑琳真想给她两脚:看着直不楞登的丫头,竟藏下了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一点儿没说?!”
秋蒲缩脖儿,“墨莲不让。那时候她说这事儿大,要被人知道了,杜教习得被杀头,我也得被杀头,她也得被杀头。”
“你现今怎不怕被杀头了?”淑琳都快气死了。
“现今不是离宫了吗?眼看就快到回纥了,您可就是王妃了,还用怕谁?”秋蒲讨好地笑,“公主您放心,婢子的嘴严得很,往后您要有什么事,我也一样谁都不告诉。”
“……下去吧你!”淑琳懒得跟她口舌,拔步就去找德琳,“二姐姐,我有事问你!”
听到淑琳不可置信般地问完,德琳也回过了神,“是有过那回事。”她坦然,“不过好久以前了。”
“好久以前?”淑琳从未觉得脑子像今日这般赶不上趟,“你这轻描淡写的样子……,是说你并未放在心上?”
“你看我像放在心上的?”德琳笑看着她。
淑琳好好看了看,又仔细想了想,“不像。”
德琳笑,心中惨淡:她总算不至太糟糕,至少连淑琳都看不出她心里的疮孔,“你见到艾米娜了?”前两日和使团中的几个侍女走了个碰头,其中一个弯眉笑眼的看见她颇有些吃惊的样子,专去叫了通译陪着来找她,问可还记得她、她是艾米娜。德琳从未与回纥人打过交道,自无从记得。好在那女子细看了她一阵,也发觉是认错人了,难掩失望地道了歉去了。倒叫德琳想起淑琳说到的在鸟鱼花市结识的回纥友人,遂告诉了淑琳。
“见了,还真是当初那位大叔的妹子。你别瞪眼,我未出面,是叫舜娘找的她、我在帘子后头见的。多好,我到了回纥也不是举目无亲了,至少有两个朋友。先不说这个,那殿下如今打的什么主意?”又要顿顿一起吃饭,又回回一句话都不说,这什么章法?第三十七计之别扭计?
“能有什么主意?”情感上意气难平,情理上又知不能挟怨报复,故才有种种矛盾之举吧,“早都‘时过境迁’了。他是此行的总负责,凡事自要考虑全面,这几日的驿馆人手有限,能合并的自该合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