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鱼抱着胸嘀咕,“不过我觉得,楚王好像并不是那么热心肠的人,比如那只天牛都爬到您裙子上了,他还冷眼旁观。”
公主有些难堪,“人家问我该不该度化虫蚁,我当时没领会他的意思。如果我说应该,他大概就把那只天牛捉下来放生了。”
话虽如此,绰绰免不得忧心忡忡,“您是公主,身娇体贵,万一被蛇咬出个好歹来,或是楚王施救不及时……咱们将来回膳善,怎么向国主交代啊?”
这个问题很严重,决定了幸存者能不能心安理得归故里。
有鱼见公主不说话,立刻道:“殿下先别急,等我去物色一条合适的蛇,毒性得适中,必须留下足够的时间让楚王救您。”
然而蛇若是不够毒,显不出效果,不弄出个伤口发黑半身麻痹来,释心大师能搭理你吗?
公主陷入两难,一方面觉得这次的计划天衣无缝,必定奏效,一方面也忧心自己的小命,毕竟萧随是她见过最不解风情的镬人,在他眼里也许连男女之分都没有,会动会喘气的,统称为“苍生”。
最多情也最凉薄,这种人实在难以拿捏。这回要是再不成功,公主已经想好了,把绰绰和有鱼全遣回京城去,她就赖上他了,跟着他一起当行脚僧。他坐她也坐,他卧她也卧,等到了达摩寺,她要上老和尚面前告状,诬陷他始乱终弃。反正她的霉运因他而起,那大家鱼死网破好了。
这么一想,立刻又充满了战斗的激情。公主打发有鱼,“快带人出去找蛇,我要活的。”
有鱼道是,出门招呼奚官派来的人,在驿丞的带领下往驿站后面的荒地里去了。
绰绰给公主换了身衣裳,唏嘘着:“还是在膳善的时候好,国主对殿下放任不管,殿下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现在呢,跑到天岁受这等苦,昨晚喂了蚊子,今天还要挨蛇咬……”
谁能不怀念当初混吃等死的日子,公主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这等废柴,还有重任在肩的一天。
她这个人,平时没什么大志向,也不懂什么叫忧患意识,但她有一点好,就是爱国。为了膳善的将来,为了江山能传到那些管她叫皇姑的孩子们手里,她必须拼尽全力让释心变回楚王。家乡的亲人们不知道她的艰辛没关系,反正她所做的一切用不着谁歌功颂德。再说家国大义已经慢慢转变成了个人恩怨,不管用什么方法,她立志要成为萧随的噩梦。
终于有鱼拎着一只麻布袋进来了,里头活物蹿得很欢实,有鱼往前一递,“绿瘦蛇,模样像竹叶青,毒性不强,殿下可以用演技弥补不足。”
公主蹙了蹙眉,“还有别的吗?”
有鱼迟疑了下,慢吞吞返回门外,又提溜进另一个袋子,“银环蛇,天岁毒性最强的蛇,被它咬后伤口会有轻微肿胀,如果医治不及时,一到两个时辰就会毙命。”
公主听罢,毫不犹豫接过了绿瘦蛇的袋子,豪迈地一挥手,“出发!”
第10章
公主轻车简从,跟了释心大师十多里路。
出家人不乘坐车马,一双草鞋一根锡杖外加一只小包袱,就是他全部的家当。
这一路公主仔细观察他,很奇怪夕日战功赫赫的王爷,是怎么做到撇尽繁华,还原成生命最初的面目的。他没有盘缠,一路都靠化缘,那些布施的人家不富有,但对于出家人,抱有最质朴的信任。或是一碗薄粥,或是几个馒头,送到他面前,他绝不挑剔,十分虔诚地双手合什,念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再赶一段路,找到一棵大树,坐在树荫底下,按着佛门严格的要求,诵经进食。
那时候你看他,绝没有一般行脚僧风餐露宿后的风尘仆仆,他身上的衣袍始终洁净,他的脸上没有尘垢。虽然公主不情愿,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个各方面都很出色的人,当将领时号令群雄,出了家安于化成一粒沙,随风飘泊,棱角分明。不信你去揉捏他,看不见的细微处锋芒不减,揉得用力点儿,还可能割伤你的手指。
公主长长叹了口气,“人家一心完成出家这个伟大志向,我不依不饶作梗,其实很不应该。”
“殿下打退堂鼓了?”有鱼点头,“也好,我们收拾收拾,回家吧。”
有鱼是比较赞成临阵脱逃的,毕竟对方身份不一般,手段不一般。一个人的气场有多强,普通人感觉不到,她这种略懂一点武学皮毛的,稍微走近点就“万千寒毛尽折腰”。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不好惹,跟到这里放弃,是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公主无法随心所欲,必须顾全大局,“天岁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我想好了,不成功便成仁,楚王不还俗的话,我就在达摩寺边上找家尼姑庵出家。他做和尚我做尼姑,说不定将来还有机会发展一下。”
绰绰说“哇”,“殿下是不是喜欢上他了,这样的昏招都想得出来!”
公主揉了揉太阳穴,“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如此本公主也算开了飧人在天岁当尼姑的先河,将来史书中还能记上一笔,‘膳善公主尉氏苦恋楚王,求而不得出家为尼’,你们看,也算有名有姓。”
有名有姓是不假,但与事实出入有点大,有鱼问:“殿下您不要面子的吗?”
公主斜靠着车围子,窗口的日光温柔晕染她的眉眼,公主的皮肤透出帛缎一样细腻的质感,抬手抹了一把面皮,“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你以为天岁的史官会记录‘膳善公主为抵抗命运毅然出家’?”公主无聊地笑了笑,“面子这种东西,没有那么重要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