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笙不得不感叹,此刻的陛下,真是很动人。
山林并不大,很快就走出来了,途经一处茂密的灌木,孟脩祎停下步子,高声唤道:&ldo;云骓!&rdo;
远处顿时响起一声长嘶,继而是一阵急促的马蹄作响,不过片刻,一匹气势雄壮、四蹄生风的骏马腾空跃过灌木,从林子中跑了出来。
暮笙的白马不安的抬起前蹄,她忙拉紧缰绳,孟脩祎在前面听见响动,回过身来帮暮笙扯住马笼头,白马被安抚,渐渐的平静下来。
不过转眼,孟脩祎的那匹名作云骓的骏马便在眼前,相比尚且年幼、风姿未显的白马,云骓堪称马中赤兔,额高九尺,毛拳如麟,神骏非凡,令人叹为观止。
白马打了响鼻,马蹄不安地在原地踏了几下,孟脩祎松了手,摸了摸它颈上的鬃毛,待它复又安静下来,便转身牵住云骓的缰绳。
&ldo;上马。&rdo;孟脩祎一面说,一面翻上马鞍,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潇洒自若。
暮笙在一旁欣赏了一会儿她光彩照人的风姿,也跟着上了马。二人一齐挥动马鞭,朝城门而去。
一路过来,都无言语。孟脩祎专注地目视前方,沉默不语。
天色渐暗,暮色四合。灰筒瓦绿的城楼渐入眼帘,那重檐歇山顶格外显眼。
广安门就在眼前。入城之后如何行走,还得听陛下吩咐。
暮笙望向前方策马的身影,一夹马肚,跑上前去,询问她的意思:&ldo;陛下,入城之后,您往何处?可有人接应?&rdo;
孟脩祎回头来瞥了她一眼,那一眼中包裹着淡淡的探寻与困惑。暮笙正不解陛下为何有这样的眼神,那抹探寻与困惑便如天边一缕轻云,被清风一吹便荡然无存,似乎根本就是她的错觉,陛下根本不曾对她探寻,亦不曾有所困惑。
暮笙顿时觉得十分怪异,她正要回想今日出了什么差错,便听孟脩祎淡淡道:&ldo;看路。&rdo;
前方正是一个小土包,白马应景地高跃,暮笙顿觉身子腾空,顾不上其他,忙拉紧缰绳。跃过土包,马儿复又平稳地奔腾,暮笙稍稍舒了口气。
孟脩祎一直注意这边,此时见她无恙,方回过头去。
广安门守卫森严。
孟脩祎与暮笙下马,与往来行人一同,行走入内。
入广安门,是燕京外城。内城为城,外城为郭。外城是平民居住之地,内城便是皇族与达官贵人居住之处,内城往里便是皇城,皇城是三省六部办公之所,内中衙署林立,暮笙从前所在太医署,便在皇城中,而她如今在的政事堂则因其特殊地位,居建章宫旁。皇城往里就是宫城,分开宫城与皇城那堵高大的城墙名作萧墙。宫城是天子居住的地方。
暮笙看向她身边的天子,此处距内宫路途颇远,陛下若要径直回宫,定是要忍饥赶路。
孟脩祎生于宫廷长于宫廷,却不是不通庶务之人,她一见暮笙神色,便知她在为此时不上不下的时辰为难。孟脩祎仰头看了看天色,下定论道:&ldo;先入内城,到城中再寻地用膳。&rdo;
暮笙立即答应,二人重又上马,加紧往内城去。
过了大半时辰,二人终入内城。此时是坊市分离的格局,坊为居住之所,市便是集市了,商贾买卖之地。
暮笙与孟脩祎要去的便是集市。
随意寻了一处看来整洁的茶肆。孟脩祎就走进去了。
暮笙知道她对膳食向来要求不高,只要干净能入口就好。最初发现的时候,她还惊叹了一番,没想到堂堂九五之尊,竟这般好养活,后面也就习以为常了。
故而,见她进了这处看来毫不起眼的酒肆,暮笙也没惊讶,乖乖地跟在她身后走进去。
要了一处雅间,孟脩祎理了理衣摆,便沉稳地跪坐在那方软软的坐榻上,与堂倌说了几个膳食,便看了眼暮笙,征求她的意见,暮笙忙又添了几个。
孟脩祎低头看着茶盅,锋利的眉峰收敛,眼中闪过一抹复杂。
待堂倌退下,暮笙望向对面的皇帝,孟脩祎正端着茶盅抬起头来,面上无一丝异色。暮笙忽然想到她适才添的那几道,颇合陛下的口味,不由便心虚起来,这是下意识的行为,点菜时会顾到对方的口味。
不论过去她是不是心甘情愿跟她,多年的相处,该知道的,她都知道,面对堂倌时,无需细想便能脱口说出她喜欢的菜肴。但这份了解现在看来却甚为不妥。
若是她主动解释,便会显得十分心虚且别有用心,不过要是陛下发问,她倒是可以十分顺其自然地解释,毕竟她是医正,常往司膳司送药膳的方子,顺便问过陛下的口味,也不是说不通。
暮笙就很期待地看着孟脩祎,希望她发问。
孟脩祎极为自在的端起乌木茶盅到唇畔,优雅的饮了一口,见暮笙正看着她,便放下茶盅,那抚过杯肚的修长手指转而挑起暮笙的下颔。
暮笙猝不及防地被挑起,被迫落入陛下那双黑沉沉的眼眸之中。暮笙睁大眼睛,不知该挣脱,还是任陛下作弄,一时间竟屏息凝神,一动也不敢动。
孟脩祎凝视她如皎皎月华的黑眸,似乎想看入她的心中去,暮笙让她直白而凝邃的目光看得甚为羞涩不安,忍不住便垂下眼睑想要退缩躲避。孟脩祎勾了勾唇角,道:&ldo;怎么不看朕了?方才不是还大胆得很?&rdo;
她说着话,微带薄茧的指腹迅速地拂过暮笙的嘴唇,暮笙抽了口冷气,唇上麻麻的痒痒的,全身都禁不住颤栗起来,紧随而来的是心头浮起的茫然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