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张开手心,手心里浮起一缕发着光的微尘。这缕微尘旋转着、飘浮着,像是在轻盈起舞的舞者,一点点地,将暗夜点亮。
遮月的浮云似是被这点光亮所驱赶,缓缓飘走,新生之月露出它皎洁的脸庞,在天空淡淡而笑。
“信你。”沙悟净突然说道。
他精壮的身子已然千疮百孔,鲜血让他轮廓分明的脸庞更显坚毅。他血红的眼睛闪耀着的,是暖暖的光亮,像夕阳带给大地无限眷恋的柔光,那样轻,那样暖。
这、这真的是沙悟净吗?五百年前那个叱诧风云的硬汉,力挫东天十万天军的魔头?!
敖荣只觉蛇身上泛起一层又一层的鸡皮疙瘩,连尾巴尖上都是。
“沙师兄说得对。”敖烈缓步走到一心的面前,优雅地蹲下来,视线与一心平齐。
“师父,不管过去发生什么,我们,都信你。”他幽蓝的海蓝之眸望着一心,他俊美的脸庞映在一心清澈如泓的眼睛里,他的信任,他的坚定,他的无畏,统统显露没有遮掩。仿佛此时此刻他不是那个洁癖成性,历经沧桑,高傲孤洁的西海龙王三太子,而是一条快乐单纯的小龙,像一千年前一样,像敖荣刚刚出生时,他驮着敖荣遨游四海时一样。
可是现在,他再看着敖荣时的眼神,已经再回不到从前。
再回不到从前的他,在望着唐玄奘的时候,却依旧一如既往。
这到底是个什么逻辑?!
敖荣张开的蛇嘴,慢慢地闭上了,他听到的,是自己牙齿紧咬的咯吱声响。
一心沉默地望着孙悟空、猪八戒、沙悟净和敖烈,终是将那粒丹药缓缓送入口中。
“还有一件事,”孙悟空突然说,“为什么要那么做?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伤害转到你自己的身上,让你本来就残缺不全的灵魂……”
“为了你。”一心的回答,让孙悟空怔住了。
“想要保护的那个人,最终会成为你的盔甲,但同时也会成为你的软肋。”
他的话,始终透着禅机。在孙悟空错愕的目光里,在众人凝重的目光里,一心的眼,慢慢地闭上了。
他仍面带微笑,却不似那般深远空灵,而是平和而纯净。他就这样慢慢地、缓缓地从半空中坠落,火红的袈裟飞扬,似一双巨翅在他身侧飞舞,却无法将他托起。
只能坠落。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也没有说他什么时候会再次出现,都道是相见时难,其实别时更难。
还要等多久多长,才能再次相望一眼?
还要等多少起落,沧海桑田,我们还能再次相遇,共看潮起潮落,共浴血?
你不发一言就走……
只怕,没有归期。
一心继续下坠,眼看,便要跌落于地。
孙悟空终是纵身而起,飞至一心的身前,将他稳稳地托住了。
我们都无法握住消逝的流沙,越是想要挽留,它就流失得越快。
也许我们能够留住的,只有一粒。
唯一的一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