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才逛了一个小时,母亲就急不可耐的要回去了,因为她心痛,心痛儿子辛辛苦苦赚来的钱被安卉毫无节制的乱花,她受不了不买鲫鱼非要用鳜鱼来寓意年年有余,受不了不买面粉回去做而买现成的袋装馒头,受不了不买脊骨非要买小排来煨汤,也受不了不买十块钱的草纸而买三十块钱的卷纸擦屁股……
因为年货太多,他们是分坐两辆电三轮回来的,胡峰和母亲一辆,安卉抱着孩子一辆。
到了家后才发现,安卉竟然把三十块钱的那袋卷纸拉车上了。
“就拿个卫生纸,还能把纸弄丢了,幸好没把慧慧搞不见,三十块钱啊,自己不上班,当然不知道老公赚钱辛苦。”婆婆终于逮着个机会能正大光明行使长辈的教导权了。
这样的话,婆婆说了好多遍。
安卉黑着脸,几次将要发作,都在胡峰连使眼色带打手势中按捺住了。
婆婆对基围虾的处理方式彻底激怒了安卉。安卉告诉婆婆说想吃油爆大虾,要把虾先过遍油。
可是,婆婆却烧了锅水,直接把基围虾扔进锅里焯水,当安卉表示反对时,婆婆不屑的道:“你又从不做菜,你懂个什么。”
“老人家,我受够了,请你离开好嘛,你不走,我带慧慧走。”安卉的声音颤抖着,她不是故意要冒犯婆婆,她只是因压抑而软弱到要用尖利的矛来保护自己。
从母亲来到母亲走,刚好二十四个小时,胡峰目瞪口呆,欲哭无泪。
胡峰终于明白了,哪有什么完美的人生,就如一个貌美如花的女子,她的皮肤很洁白,她的身材很魔鬼,她的气质很高雅,但别忘了,她也有早起后难闻的口气,也有吃过饭后留于齿间的菜叶,也有生产过后下垂的腹部,美是相对的,不美是绝对的,没办法,这就是生活。
肚皮
三十的晚上,苏姨没有出车,这个时候,出车也拉不着人,只能白白浪费油钱。小天舒高兴坏了,终于有一个夜晚可以在床上而不是在苏奶奶的车后座进入梦乡了,这个年龄的孩子已经懂得了很多东西,比如自己的妈妈和别人家的不一样,比如一年一次的过年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奶奶,我想姥姥,姥爷了,还特别特别想爸爸,别的小朋友说,爷爷奶奶,姥爷姥姥年纪太大,有时走得远了就不回来了,可爸爸不一样,爸爸走得再远,就算走到天边,过年也要回家的。”小天舒一直眼巴巴的瞅着外面,期待着他的爸爸在下一秒就出现在门口,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天舒,你爸爸去的地方交通不方便,坐飞机到不了,只能坐轮船去,坐轮船回,而轮船是很慢很慢的。”苏姨边包饺子边哄着小天舒,她的手有些抖,挑个馅要挑好几次。如果老天允许交换的话,她愿用她的余生换史晓明片刻的回家。
“轮船比蜗牛还慢吗,苏奶奶,我怕爸爸以后回来认不出我了。”小天舒有些失望,也很紧张,生怕苏奶奶说是的,轮船比蜗牛还慢。
“天舒,看到外面的烟火没,大年三十的烟火多好看呀,像这样的的烟火,你再看见三次,爸爸就回来了。奶奶每个月都把你的照片寄给爸爸看呢,我保证他一进门就能认出又聪明又可爱的小天舒。”
“苏奶奶,你保证么。”
“我保证,不信可以拉钩。”
拉完钩后,小天舒兴高采烈的陪妈妈搭积木去了,他想,不就是看三次烟火么,应该很快的。
生完孩子后,顾榕的心情变得越来越糟糕,她给自己下的诊断是产后抑郁症,病源之一是戴瑶的离世,之二是苏家的冷漠。
对她打击最大的是,戴瑶怎么能毫无征兆并且无声无息的离开这个热闹的人间呢,顾榕坚定的认为,生离死别是要有告白的,没有告白的离开等同于抛弃,是的,她最最要好的朋友抛弃了她,无论白天还是黑夜,她都无法摆脱这个执念。
其次,苏家对弄璋之喜的渴求早已昭示天下,他们热烈并歇斯底里的呼唤一个继承人的到来,结果呢,命运却给了他们一个残酷的嘲弄。更可悲是,苏家的人正在把这样的嘲弄转移到她的身上,到目前为止,顾榕能确定的是,苏克对她的亲热是陌生和敷衍的,公婆对她的关心是虚伪和傲慢的。
生育只是一时的痛苦,养育却是个长期而艰苦的过程,顾榕无法想像,她如何能够单枪匹马的在如此冰冷粗鲁的环境里培养出一个优雅、快乐的公主,优雅、快乐的公主不仅仅需要充满人性光辉的母亲,还需要一个宽仁厚道温暖如春的父亲,可她在苏克的身上已经找不见这种品质了。
绝望之下,顾榕起了轻生的念头,她好几次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却每次都被女儿的哭闹声召唤了回来,女儿仿佛在责怪她:既然你固执的认为离开是要告白的,可你为什么不等到我能听懂你的告白时再离开呢。
苏克只和顾榕同床共枕了一宿,便借口孩子太吵而睡在了客厅里,他实在无法忍受顾榕那松垮垮有些下垂的肚皮,还有她肚皮上的皱纹和丑陋疤痕,而且,他也熬不住与秦冬梅断了任何联系的时光,两天后,苏克又借口沙发太软而跑回了母亲家,这样他就可以正大光明的和秦冬梅通话了,父母不可能有顾榕那样的心思与敏锐,仅凭听到一两个字眼就能判断他是不是个负心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