鹭湖的环境很好,时而都会拂过一丝凉风。
这让我原本紧绷的神经得到了暂时的舒缓,徐夕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到门口了,要我出去接他,我跟婧打了一声招呼就走了出去。哪知道徐夕没遇到就看见了渭城。渭城只是执着地看了我一眼,没有跟我打招呼。
我也沉默地走过,连眼神也没有留给他。
其实,我为他留下太多,连我自己也捡不回来。走了很远,我才回头看他的身影,他已经到了婧身前,帮忙准备烧烤的物品。学长学姐们也来得差不多,大家都显得很忙碌。徐夕可好,站在门口抽烟。
烟雾袅袅,快要模糊了他的样貌,我觉得他快要在这个世界中失却了。我第一次感觉到他的忧郁气息。以前总是觉得他像是一个伟大的哲学家,是我们一群人没有办法理解的,可此时,他的想法,我却能懂得到一二。我走过去,徐夕给我一根烟。他的手脚特别缓慢,似乎在等待我的拒绝。
但是我并没有拒绝他,而是拿过那支烟。从他的手中拿起火机点燃,不熟悉地抽,烟味对我来说有点浓,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我拼命地咳嗽,徐夕笑了。用食指和中指钳住我手中的烟,抢了过去,吸了一口,然后扔到地上灭了。烟雾总是让人想到幻灭的情景,让我深深地陷入一片沉思中。
他说,我们进去吧。
他跟在我的后边,也没有走到我的旁边,不紧不慢的,就好像准备随时走的样子。我心中不经叹息,他总是如此优雅。我带他来到烧烤的地方,大家都已经坐好了,婧为我们几个空出一个位置。徐夕没有惊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的烟灭了之后更像是在吸烟。他没有望婧一眼,只是默默地懒散地坐在位置上。
我也没有跟他说话,同样的沉默。坐在我旁边的渭城也没有说话。我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道道隔膜,把我们分隔在不同的世界里,我们都为自己的事情而沉思,不想接触别人的世界。我想,那一年的木棉花再也无法盛开了。
婧把准备好的叉子弄好鸡翼就放到铁网上烧烤,渭城偶尔会把鸡翼拿起来涂上蜂蜜和酱油,可就是没有人开口说一句话或者吃东西。隔壁的学长见状,跑过来坐在婧的旁边,把手中的纸杯递给她。
我闻到那时一大股白酒的闻到,浓郁的酒香通过空气弥漫在我们的周围。婧没有抗拒学长的酒,反而两个人开始猜酒拳。徐夕不知道怎么的,离开了座位,独自走到湖边站着。我也坐不下去,身旁的渭城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我摇头,然后走开。
其实我想走到徐夕身旁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今天变得这么狗屁忧郁。可是我还没有走开,跟学长玩得火热的婧就叫住了我,她脸上已经微红,说,苏筱,快点过来帮帮我。我从她的口中闻到一大股酒味。
我瞪了那个学长一眼,问他,怎么把我的姐妹灌成这样,才几分钟的事情啊?
他嬉笑着,完全没有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他还在跟婧猜拳,她又输了。我抢过婧手中的酒,一杯下肚,经过喉咙的时候才知道厉害,妈的,这就到底有多少度,呛得我眼泪都出来了。热辣辣的感觉在我的胃中往外散发,第一次感觉到炙热的灼烧感。怪不得婧也微醉了,这酒到底是谁买的。
我估计如果不是婧在放水,就是那个学长故意在整我们。她盘盘皆输,我们一整杯、一整杯的白酒下肚,喝到第五杯的时候我就快要吐了。渭城皱着眉头看我,神情有点紧张,似乎在劝我别喝了。我无视他,跟婧喝得更加起劲,她笑着对我说,苏筱,你在跟渭城斗气吧!哈哈,其实你还爱着他吧?
我轻轻地推了她一下,笑着说,你丫在发酒疯了吧!
渭城听得似乎很不是滋味,他走过来挡住我正要举起的酒杯,严肃地看了我一眼。我并没有放下杯子,而是倔强地跟他的手在较劲。两个人一用力,杯子里的酒都泼洒出来,湿了我的衣衫。
我说,渭城你他妈的到底在干什么。
他听后脸更加苍白,突然缩回了手。不知道为什么,他抽手的那刻我整颗心都凉了。我还记得当年婧说的那句话,青春那鬼东西,也不知道放出什么激素或酶,把我们害得有时候笑着笑着就哭了。
我的眼睛依然没有焦距,周围的人对我来说是模糊的。婧喝得倒在石凳上大哭,学姐把徐夕找来说要送她回去。可是她还是任性地说,我没醉,再来一瓶。我们都笑了,学姐讲道,再来一瓶的几率很小的,盖子没写,不能再来了。
徐夕也不知道怎么的,脸色很难看,扶住她的肩哄她离开了。我也站了起来,觉得天摇地转的,想要跌倒。但是还是站着,我说,姐也要先回去了,小子你的酒不错,姐很多年没试过脑袋装星星的感觉了。
渭城走过来扶住我,呼出来的暖气息我整张脸都能感受到,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都在活动。我甩开他的手说,姐自己能够回去,你妈的我跟你很熟呀,别碰我,别朝着我吐二氧化碳,想整死我是不?
我说着就往门口走去。我知道他在后面跟着我,但是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再吆喝。因为我不知道怎么去掩饰我此时脑海中的游轮的哀鸣声和眼皮底下的汹涌澎湃的海浪,严寒的风包裹着我。周围的人都会转过身子瞥视,看一个跌跌撞撞,流着泪走在绿道上的女孩,她的身后十米处跟着一个男生。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看见公车站我就吐了起来。身体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就好像仙人掌那尖锐的刺从我的体内伸出皮肤,割伤我的皮肉,令我长成一个刺猬的样子。我扶着公路边的车站牌,突然沉下脑袋,弯着腰,刚刚喝过的酒就像是洪水一般涌出来,它们把我的肠道和嘴巴都灼伤了。我吐得很惨,站在路旁等车的人都离我好几十米远,用厌恶的眼神看着我。我的胃像一个装满硫酸的倾倒的桶,让我不知所措地承受着倒流的痛苦。
渭城赶紧跑了上来,帮我拍后背,尝试想让我舒服一点。他不知道他的手对我来说是一个巨大的烫斗,更让我难受。我用虚弱地声音叫他走开,他终究还是没有离去。他对我说,你为什么还是这么孩子气。
我回头瞪着他,问他,在你心中,我就只剩下孩子气吗?渭城,你知道自己正在干什么吗?你不是决定要离开我吗?为什么要每次都是这样,当我奋力地转身离开,你才追上来叫我别走,我别走干嘛?站在原地看你幸福地生活?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一点?
仿佛空气听了我的话也快要窒息了。
渭城也似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他说,乖,我们先回家。他想要用臂弯搂住我,我挣扎开来,其实身体此时已经没有再多的力气,后退了两步,我觉得自己快要跌倒。
他跟我说,苏筱,我回来了。你不是一直说,在原地等我回来的吗?而现在呢?你的话已经不算数了吗?
我冷笑了,身子一直往后跌走。路边将要离开的陌生人看着我们,像是在看一场烂情节的电影一般。我冷冷地告诉他,渭城,你还回得来吗?带着你那盛夏的回忆,滚出我的人生。我的人生再没有你,再没有木棉树,再没有这一切鬼东西。呵呵,真可笑,在原地等你回来,是等着你带着一家三口回来吗?
世界仿佛要静止了,我的每一句话都砸地有声,伤口剧烈地疼痛。我没有办法思考,冲上了正要关门的一辆公车。透过车窗,我看见他依靠在站牌前,低下头,没有再追过来。我的心仿佛被一颗手榴弹炸开了,碎片散落在各处。
一个学生见我狼狈,给我让了一个位置。我无力地坐下,脑子就像是放旧电影一般毫无顺序规律地想起那天的事情,那件黑暗的,被我扔在回忆深处的事情。它就像是猛兽向我张开大口,獠牙布满了鲜血,想要吞噬我。
在医院那段记忆瞬间又像死尸般从海底浮起来,仿佛重新站在我的面前,对我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