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邀又凑近了一些,轻叹道:“知命说对了一半。他说如果这事不是由我亲口坦白,结果一定不会好看。”“确实不好看。但他为什么只对了一半?”“他还说你不会再信我。”嫏嬛沉寂片刻,身子一倾,问:“所以你才不敢告诉我吗?你怕我因为你父亲的所作所为,而不再相信你?”纪莫邀没有动,“扪心自问,你会相信这种人的儿子吗?”“蠢材。”纪莫邀眼角抖了一下,面上满是诧异——这是自然,天底下有多少人敢当面叫他“蠢材”?“你除了闪闪缩缩不肯告诉我你父亲的身份之外,还做错了什么?”纪莫邀无言以对。“你怕我知道之后会翻脸,但你不至于天真到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知道吧?既然如此,我当然更愿意从你口中得知了……也罢,虽然现实和你我预想的都有些不同,至少我们已经迈过了这道坎。”纪莫邀托着额头,低声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对你父母……虽说我一点都不惊讶。”“你有怀疑过他吗?”“这世上但凡有坏事发生,我都会怀疑他。离家多年,我总能感觉到他无形的存在。”“那他数次潜入惊雀山,还有把你单独引去摩云峰,又是为了什么?”“我不知道。”嫏嬛不解,“他没跟你说吗?”“他……只说想在摩云峰见我。我如果不去,他可能又会来惊雀山捣乱。我总不能让你们冒险。”纪莫邀仰头想了一阵,“但现在回想,这事应该跟你们一家脱不了干系。因为正正是在你们来了之后,他才突然想见我的。”“你的意思是,过去十年里,他从来没有来找过你?”纪莫邀摇头,“但我行事一向高调,他肯定知道我在惊雀山。”嫏嬛连连点头,“这也好解释。囚禁我父母一事本来跟你毫无瓜葛,却没想到我们姐弟会跟你住在同一屋檐下。因此他是想……杀我们灭口?”“他肯定想过灭口,但那应该不是首要目的,否则你们姐弟早就没命了。我们要先知道他为什么要囚禁你父母,才能解释这其中矛盾。”纪莫邀想过往深一层去解释,但他不希望在嫏嬛父女重逢的时刻喧宾夺主。“说起矛盾……”嫏嬛回头望了一眼紧闭的柴房,“我觉得父亲的话也怪怪的。他说自己因为顽疾缠身,去年秋天从水牢里被送了出来,但半路就乘着雷雨逃到了戒痴寺中……且不说为什么抓他的人戒备会如此松懈,就算真被他一个眼不能视的人跑出来,也没理由不在附近搜索,怎么可能漏看了戒痴寺?”纪莫邀眨了眨眼,“如果你爹说的是实话,那对方也许是故意让他逃出来的。”“太奇怪了……”嫏嬛轻咬下唇,“可他现在不肯跟我去惊雀山,该怎么办才好呢?我又不方便留在这里照顾他。”“如果他在这里是刻意安排的结果,我们将他带走,只怕反而更危险。我倒是可以留下来,但我又不能让你一个人回去。”嫏嬛道:“他只怕一时还接受不了你。不如让一姐尽快赶回来,看看有什么办法。”纪莫邀也不再争执,转头就要去找住持,却又被嫏嬛叫住——“你不是想知道纪尤尊为何囚禁我爹娘吗?我跟父亲说了这么久话,难道还会漏了这个问题?”“啊,对……”纪莫邀停步,“洗耳恭听。”(本回待续)知己泪故人约(下)早在十多年前,温言睿为一位旧日的师长奔丧,第一次来到涓州。灵堂之上,文人墨客济济一堂,其中就有楚澄的身影。那时温言睿初露锋芒,也算小有名气,但见到楚澄时,便立刻自惭形秽了——早就美名在外的楚澄,竟没有一点架子,一举一动都是谦谦君子,极为可亲。两人一见如故。温言睿在涓州期间寄宿在楚家,两人促膝长谈至黎明。相见恨晚这种陈词,已不足以形容他们惺惺相惜的情分。知音知己不知悲,聚时欢喜别时泪。温言睿转眼就要回家,二人依依惜别。“澈流兄莫忧,愚弟来日举家拜会,再与贤兄日夜长谈!”谁知楚澄一把抓住他,道:“贤弟万万不可!”温言睿一怔,没出声。楚澄望着他,嘴唇微微颤抖,“贤弟,吾命不久矣。”温言睿急了,“澈流兄何出此言?”楚澄苦笑,“是我天真,自以为离开了登河山,便离开了江湖是非之地。如今方知人算不如天算,我永远也没办法与自己的过去一刀两断。”他紧紧地握住温言睿的手,“贤弟,你可记得我老当家是如何离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