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莫邀,嫏嬛是在我们回来之前就不见的,你可觉察到什么异样么?”纪莫邀摇头,目光停在窗台下的墙上——“这个人来去如鬼,就算你和师叔都在,也未必能先知先觉……”他蹲下,指着墙上一个小字,“她用手指蘸墨在墙上留下记号,对方估计身在窗外,因此不曾察觉。”温枸橼凑上前一看,见墙上仓促地写了一个“尤”字。“纪尤尊。”她脸色顿时惨白,一手扯住纪莫邀的衣领,喝道:“既然是你老子掳走了焉知,那你就算赔上性命也要给我救她回来。”“正有此意。”温枸橼一松手,纪莫邀便转身问赵晗青:“涂州城内闻名的佛寺都有哪些?”赵晗青答道:“涂州佛寺众多,一时难以尽数,若说最闻名的,当属竹荫寺。”温枸橼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纪莫邀冷笑,“说来你恐怕不信,家父自幼笃信释教,无论历经何地都会寻僧访寺,也喜好寄住佛家园地。能乔装成足以乱真的和尚,又将令尊安置在戒痴寺中,皆非偶然。小青,劳烦指路。”赵晗青道:“竹荫寺就在西面的驼峰山上,是一个比丘尼道场。”纪莫邀令孙望庭备马,“那我先去那里。若寻不到,也方便问下一个去处。”“等一下,纪莫邀。”温枸橼?s?喊住他,“不如叫上你师叔,我们一同行动。”“不要。”纪莫邀制止道,“他带走焉知,不外乎是想见我。留在这里等我回来,总比被他伤到要强。”“可若是打起来,你一人之力怎么保护她?”“听我说,温枸橼,若是我一个人出现,他还未必会动手。但如果见到一个生面人,他必然视为挑衅,非要开杀不可,到时我更加无暇保护焉知。他既然要见我,我就只能一个人出现,你们千万不要轻举妄动。如果你真的担心她,就要相信我能带她平安回来。”温枸橼听他如此肺腑之言,便暂熄怒火,攥着他衣袖,叮嘱道:“焉知是我命根,你说话要算数。”“我去去就回。”纪莫邀策马奔入凌晨风雪之中,顷刻没了人影。姜芍倚在门边,过了一阵才问:“焉知是嫏嬛的小名么?”温枸橼扭过头来,“是,怎么了?”姜芍眨了眨眼,“没什么,只是刚才突然听他这么称呼嫏嬛,有些错愕罢了。”蒙眼布除下的那一刻,嫏嬛发现自己倒在一间禅房之中,房中立着一尊目光呆滞的观音像。就在她正对面的地上,躺着一个赤条条的沙弥尼,目测不过十四五岁。灯火昏暗,但嫏嬛隐约可见女孩身上的淤青。纪尤尊从后方上前,捡起地上沾血的僧袍,丢到沙弥尼身上,低声道:“出去。”沙弥尼挣扎着将僧袍披上,扶着墙离开了。嫏嬛咬着嘴唇,生怕自己失控哭泣。纪尤尊低头望着她,“自摩云峰一别,二姑娘与‘贫僧’也许久未见了。一切可好?”嫏嬛缓缓坐直身子,问:“你将我父亲藏到哪里去了?”纪尤尊忍俊不禁,“二姑娘真是痛快之人,开门见山……”他顿了顿,“你怎么眼神迷蒙,是灯火太刺眼,还是你觉得蒙眼更刺激?”嫏嬛立刻瞪眼重复道:“我父亲在哪里?”“二姑娘,我就算告诉你,你难道能赶在我之前,将他救出来吗?”“你到底想从我们身上得到什么?”“你真多问题。”“七年间找不到的答案,难道抓了我就能得到吗?”“够了。”纪尤尊冷冷地打断她的话,“我更喜欢安静的女人。”他顺手点燃一根长蜡烛,在嫏嬛面前单膝跪下,“温言睿对自己的三个儿女总是赞不绝口,尤其喜欢夸耀你的才智,所以我一直很是好奇……”他突然将嘴凑到了嫏嬛面颊边,“现在看来,你颇有令堂之风,都是让人欲罢不能的才女啊……”那一刻,嫏嬛的思绪冻成了冰封的枝节,几乎刺穿她被悲愤所麻木的头颅。那份钻心的痛楚,又如剥皮削骨,无法言喻。自从父亲哭诉母亲惨死之日起,她脑中总会不由自主地反复想象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到底也只是被悲痛渲染过的幻想,不切实际。而现在,仇人竟在自己耳边用如此淫秽的字眼回味母亲的种种,所有无处排遣的丧亲之痛,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真实而具体。就是这个人。嫏嬛的双眼像是坠入无尽深渊,找不到一丝生气。是这个人凌辱了我母亲,令她含冤自尽。她空洞地望向前方,倒吸一口凉气。是这个人……有很多话堆在舌尖,她却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