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术文离她很远。他站在最后一排座位的后方,看不清林知夏脸上的神色。他有些担心林知夏会尴尬、忘词、当众出丑,谭千澈却搂住他的肩膀,透露道:“她的记忆力,跟我有点像,比我还好点。”
杨术文没听懂。
谭千澈不再解释。
学士帽的穗子停止摇晃,林知夏站得笔直。她开口说:“各位老师、同学、家长,你们好,我是2012届毕业生林知夏。今天是我们与母校分别的日子,从明天起,我们都要踏上崭新的路程……”
她的开篇中规中矩,部分同学听得心不在焉。
杨术文也说:“她没讲自己是天才,没讲她那一串论文。”
“在我们物院,”谭千澈笑道,“天才本科生也有好几个。”
杨术文忍不住问:“林知夏和他们比起来,谁更强?”
谭千澈依然搭着他的肩膀:“有些学生特别聪明,他们不一定喜欢做学术……”
演讲台上,林知夏继续说:“我有幸被选为今年的优秀毕业生代表上台发言,首先我想感谢母校的栽培,给了我很好的成长环境。其次,我想说,我也经历过几段迷茫期。从小到大,我考试都是第一名,中学四年,理科成绩基本满分……升入大学后,我在学习上遇到了很多困难,我的推算式有错,实验不合格,设计的芯片材料待定,很长一段时间内,我没有发表一篇论文。我焦虑、烦躁、紧张、失眠,第一次感到自己在浪费资源,我才知道,原来我这么害怕失败。”
满场寂静。
她拔高声调:“我最初设定的目标不对。后来我终于想通了,我要用什么样的标准来评价自我?应该用我自身的经验和积累。这是一种三维立体的标准。在这个标准下,失败和成功都是多面体。因为每个人都会失误,失误的次数可能大于成功的次数,而人生是一个延续的过程,某一段经历带来的价值会随着时间改变。我们的希望是永恒的、珍贵的,它将伴随我们在未知的道路上一往无前。”
说到这里,她看着全场观众:“我诚心祝愿大家,永远年轻,永远意志坚定,实现你梦想中的所有可能性……”
杨术文以为林知夏已经讲完了。他带头鼓掌,还喊了一声:“天才!”
话音未落,不少同学都扭头看他。
林知夏仍然静立不动。
杨术文这才反应过来——演讲并未结束,林知夏还有话说。他似乎在无意中打乱了林知夏的发言节奏。毕竟全场除了他以外,暂时没有一个人鼓掌。
礼堂的后方光线昏暗,杨术文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转身面朝出口方向,却被谭千澈按住了肩膀。
这时,林知夏忽然出声道:“我始终认为,思想是一笔宝贵的财富,造就了人生的意义,而意义不能被衡量,它牵涉到每一个人。如果我是天才,所有同学都是天才,愿我们在离开母校之后,能够多年如一日地追寻平等、自信、和希望。”
“这一回能鼓掌了吗?”杨术文问道。
他没听清谭千澈的回答,他们的嗓音被淹没在礼堂的掌声中。
林知夏朝着众人鞠躬。
直到这时,谭千澈才想起林知夏之前的话——她说,她已经长大了。
林知夏轻飘飘地离开了演讲台。她在心中细数大学阶段的大事件,她经历过实验室爆炸,写软件挣到一笔钱,还发表了三篇论文,最重要的是,她对自己和别人的认知越发清晰明朗。
林知夏走下楼梯,穿行于过道,她的同班同学都不在场,这里只有大四年级的学姐和学长。
她看见了洛樱、杨术文、谭千澈……他们无一例外地面朝她鼓掌。那声音是一曲亢进的高歌,她遵循着一步一顿的节拍,未曾停止前行。
与小学和中学不同,如今的林知夏不再害怕分别。她知道,每一段经历都有和终点,每一次离别的不舍都将化作重逢的喜悦。
第104章烟花下的告白
七月初,在林泽秋的帮助下,林知夏收拾完她的东西,离开了她的本科母校。
林泽秋从林知夏手里抢来了所有重物。他拖着两个行李箱,背着一个巨大的双肩包,右肩上还挂了一个沉重的旅行袋。
七月正值三伏酷暑,骄阳似火,热浪翻滚,大街上暑气滔天。林泽秋的汗水从他的额头冒出来,顺着脸部线条向下滑落,沾在衣服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痕迹。
行李箱的拉杆有些卡顿,滚轮也不够顺滑,偏偏箱子里装满了衣服、鞋子、护肤霜、零碎的小物品。林泽秋任劳任怨地护送着妹妹的行李,这一路上都没嫌弃她的东西多、箱子重。
林知夏很不好意思:“哥哥,你累不累?把双肩包和旅行袋交给我吧。”
“轮不到你来扛,”林泽秋一口拒绝,“你别跟我犟,你扯我的包,就是在浪费我的力气。”
林知夏原本攥紧了他的书包带子,听见他的那句话,她立刻松开了自己的手。
回程的途中,林泽秋一直在照顾她。他给她买火车上的盒饭,还洗了一碗新鲜的草莓——那草莓是他早晨买好以后,缠了一圈泡沫纸,塞进书包里,特地带上火车的。他还问她:“剑桥那地方,能吃到草莓吗?”
“可以的。”林知夏确定道。
他仍然叹了一口气:“国外有枪有毒。品,你平时就待在学校里,不要一个人去偏僻的郊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