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怎么?&rdo;卫媪茫然地问。
&ldo;反而害我今天一夜都睡不着了!&rdo;
人逢喜事精神爽,此时的缇萦,与片刻以前忧思忡忡、精神恍惚的神情,大不相同。舒畅的心情,都显现在那流转的秋波、开展的双眉上,而且脸色也变得白里透红,艳光四射,把朱文的目光吸引得再也舍不得他顾。
照她的心思,最好今夜就能扑倒爹爹膝前,细诉一切。但也知道这话要说出来,必惹卫媪一顿数落,而且夜深如此,爹爹也许好梦正酣,更不便去惊扰,所以居然能够断然舍弃这个念头。
不过她元气旺盛,谈兴甚浓,朱文自然奉陪。卫媪也因为她已未曾有这样高兴的时候,不忍催她归寝,于是由得她兴之所至一会儿细问那些狱吏在绮罗丛中的丑态;一会儿拿燕支做题目,取笑朱文;一会儿又要他描摹双螺的模样,说一阵笑一阵,惹得卫媪几次呵喝,怕吵醒了别院的旅客会提出抗议。渐渐地鸡唱迭起,曙色隐隐,人也有些倦了,但未伦之时,谈的都是闲话,才想起还有许多正经事要问明白。
&ldo;明天什么时候去见爹爹?&rdo;
&ldo;应该说是今天,&rdo;朱文首先纠正她一个小小的错误,然后含糊地答道:&ldo;反正今天又不走,睡了起来再说。&rdo;
&ldo;为什么呢?不说定了,我睡不安稳。&rdo;
&ldo;那就下午吧!&rdo;
又是个:&ldo;为什么呢?&rdo;
朱文自有道理,师父是罪犯的待遇,许多地方看了会叫人伤心。他在想,杨宽既已受了周森的请托,一切便都好商量。他准备在午前设法去疏通一下,先要换了那赭色罪衣,然后再换间比较好的屋子,也应该略略有些必须的家具陈设。倘或孤孤单单一间空屋,铺些草就算寝席,这样子缇萦看了会大哭一场,倒不如不叫她去见的好,但是,这番为她打算的意思,却不便说明,此外又别无托词,一时愣在那里,似乎他个人有难言之隐似的。
卫媪不忍朱文受窘,便劝缇萦:&ldo;就下午吧!阿文这几天也累了,你就让他好好睡一觉。&rdo;
这是个很好的理由,缇萦接受了,并且安排她自己在上午的工作:&ldo;阿媪,我跟你早些起来,做些爹爹爱吃的肴果,下午带去。&rdo;
&ldo;好吧!&rdo;卫媪看一看天色,向朱文挥挥手:&ldo;快睡去!&rdo;
于是朱文走了,回到亭楼一看,只有艾全一个在打盹。不但杨宽,连那些狱吏都在周家作通夜之饮了,他也不去管他们。随便找个地方,和衣睡下。
等一觉醒来,红日已上高墙,隐隐马车声喧,迎出去一看,是周家派来的两个僮仆,两辆车子。
&ldo;朱公子!&rdo;周家的僮仆,下了马向他躬身说道:&ldo;奉家主之命,特为把她护送了来!&rdo;
说着把手一指,车帷掀处,丽人露面,自然是燕支。
朱文定睛看去,燕支的容颜神态,与昨夜所见,似乎大不相同,不仅仅肤白于雪,骨肉亭匀,那春风满面,眉梢眼角所洋溢的喜气,别有一种惹人遐思的媚态,这在缇萦脸上固然找不到,就是已成妇人的三姊,也从无这样的风韵。
当他还在凝视时,燕支已下了车,婀娜数步,盈盈了拜,朱文未曾料到她在门外路旁,就行此大礼。而且他也不惯于应付这样谦卑的礼节,所以一时大窘,只连声阻止:&ldo;别弄脏了你的衣服,起来,起来!&rdo;
燕支站起身来,含着恭敬而愉快的笑容说道:&ldo;朱公子,请容我拜见缇姑,主人遣我出门时,特意叮嘱的。&rdo;
&ldo;喔,好!&rdo;朱文这样答应着,对周家两名僮仆说道:&ldo;都进来坐。&rdo;
说完,他也顾不得他们了!想起一件事,先要跟卫媪商议,却不知她在不在?所以匆匆入内,幸好卫媪正从小院出来,要去备办食料,两人迎个正着,朱文略略一说究竟,然后问道:&ldo;要不要发赏?&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