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地反复看着那张纸,想了想,转身找车马行,租了一辆骡车。
小院炊烟袅袅,安可坐着小杌子,定柔刚喂完了粳米粥,方蒸好了一屉小米糖糕,夹出一块热腾腾的,喂给女儿吃。
院门外忽听得蹄声响,定柔以为皇帝又来了,便绷紧了脸色,两扇榆木门被推开,一个像猫的人头探了进来,戴着幞巾,看到穿着孝服的母女俩,“嗬”了一声,定柔听到声音不对,转头去看,顿时花容失色。“你你”
卜耀廉大步跨进门槛,奸笑着走来,眼睛成了眯缝:“还真他妈在这儿,你个小婊子!可把爷害惨了!为你住了一年多大狱,半条命都扔进去了,活活少了三十斤肉,你可得补偿爷!上次衣服都给你拔下来了,就差了一点,你个小娘们,可想死爷了。”
定柔眼疾手快,将安可抱到一边,随手操起了一个旧扁担,卜耀廉还没闻到美人的体香,便被打了个鼻青脸肿,滚落地上,衣服沾满了土,掉了一颗牙。
“好哇,你给我等着!”那厢捂着流血的嘴,狠狠扔下一句,跌跌撞撞出了门,蹄声渐远。
定柔抱起安可,心有余悸,心知这件事不简单,那个人不会善罢甘休,陆家的人要找来了,回去难免一场羞辱,可是荒野漫漫,她能去何处?若她一个,躲进山间灌木丛,自有法子让他们遍寻不到,孩儿太小,难免哭闹,夜里风凉,怎禁得住?
若下山去,万一半路碰到,又当如何?
到外头劈了一根手腕粗的竹枪,削尖了,锁上门,和女儿守在屋子里,一天不敢出来。
拼一拼再说吧。
午晌后襄王捧着一叠奏本到昌明殿。
三公九卿轮番劝说,龙体为重,皇帝才勉强歇了一天朝。这会子方起来,额头还热的,只是不烫手了,只穿着明黄中衣,坐到座榻上喝了药,见到襄王,嗓音嘶哑着对他说:“你来的正好,朕要出去一趟,你在这儿守一会儿,有什么事先应付着,等我回来处理。”
襄王眼中闪过一抹焦虑:“您要去哪儿?还病着呢!”
皇帝扶着榻椅起身,展开手臂,示意宫人们更衣。“今晨开始眼皮一直跳,前天我去的时候,守值的侍卫回来换岗,临走时忘了留人给她,只她和孩子在山上,我不放心。”
襄王忍不住又劝:“那等无情无义的女子,您理她作甚!被伤得还不够么?”
皇帝咳了一夜不停,这会子胸肋似被撕扯着,连喘气都是疼的。“你别管,我愿意被她伤。”
襄王只好道:“今日您还没退烧,一夜想来也无事,不如明天去。”
皇帝被围拥着系上腰带,小柱子拿来披风围上。
定柔紧紧抱着安可蜷缩在墙角,捂着小女儿的双耳,院门外来了一群男人,又撞门又翻墙,闹闹嚷嚷叫着美人,来迎哥哥,迎亲老公什么的,卜耀廉的声音夹在其中:“咱说好了,待会儿让我先上,我可想了她好久了。”
“若果真如你说的,是个天仙美人,就一起上呗!”男人们狂笑。
定柔听到院中的脚步声,下意识地握住身边的竹枪,额头冷汗滚滚,偏越是要自己别怕,越是心慌胆颤。
安可似是知道危险来临,哇哇哭闹个不停。
那些脚步上了楼阶,足有十来个人,开始撞门,定柔手抖的抓握不住竹干,安可哭的愈发厉害,门扇后堵了桌椅和木板,但怎架得住身强力壮的男人,没几下就开了,“哗啦”响声震天,桌椅碎裂一地,安可被吓得哭声撕心裂肺,卜耀廉引着一群花花纨绔踏步进来,踢开桌椅腿,看到站在墙角,一手抱小女娃,一手举着竹枪的娇小女子,纷纷怔了一瞬,领头的一个脸上坑坑洼洼,似被什么碾过,走上前,上下打量着猎物,几乎要流出口水来。
“竟有这般美人!”越看越惊艳。
众纨绔也欢喜地搓手心,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
卜耀廉阿谀道:“怎么样,咱们今天先玩一下,稍后捉了回去,拿她女儿做人质,不怕她不乖乖的,等玩够了,把她做了粉头,开个门户,那银子还不大把大把来。”
脸上有坑的男人摸着下巴:“别说,我那些妻妾捆起来,也不及小娘子一个,这般美人,足够下半生受用!我还真有点舍不得,美人,不如与哥哥做了妾室怎样,我家中产业殷实,必叫你好吃好喝一辈子。”
卜耀廉慌了:“蔡公子,您不能出尔反尔啊,她可是在下的弟妹,平凉候府的少夫人,您怎能独占了。”
众纨绔也不依,骂骂咧咧。
姓蔡的无奈,只得说:“那得让我先来,图个干净的。”
说着便围上来,定柔牢牢举着竹枪,到了这会反而无惧了,目光鹰瞵鹗视,那些人也不是空手来的,卜耀廉让他们带了刀具和绳索,还有长缨枪。她想着先攻他们的眼睛和薄弱的地方,二攻其腿部,待闪开一条路,立刻带孩儿跑,往山上灌木丛,那里遍布乱石,可以荆棘为屏障,投石攻击。
“美人,哥哥劝你还是乖乖从了,好好伺候伺候我们,保你孩儿无恙。”
安可声嘶力竭,小脸蛋惨白惨白,定柔试了试把她扛到背上,以便灵活双手,但望着那些雪森森的刃,万一不慎伤到,余光瞥了一眼供案上的牌位,眼眶如火烧,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的无助,心中说,你就当真陨灭的干干净净了么?如果你在天有灵,救救我和孩儿啊,你降下恶雷劈死这些人啊!昭明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