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朝脚步一转,问向管家,“和王爷同下马车的那位姑娘何在?”
“安排了西边客舍,方才已同身边随从用了晚饭,说是要去逛沧州夜市,准备待会儿便出门。”
翁朝一愣,要笑不笑的模样,“冬日哪有甚么夜市可逛,沧州夜里也是冷的,她莫不是要一间间铺子敲开不成?”
说着,神色就慢慢淡了下来。翁朝想起,阿姊还真干过这种事,冬夜里想吃一份糖炒栗子,便带着他硬是吵醒了栗子铺的老翁,笑着向老翁赔罪,又多给了一两银子,才叫老翁平了怒气。
那个少女,绝不可能是阿姊的。
不知带了甚么念想,翁朝在衙署时,还不着痕迹问了卫息有关他这位“堂妹”的事,可惜卫息嘴严,敲打半天,也只得出一个岁数,年方十五,刚巧及笄。
翁朝知道,卫息误会了他的意思,显然把他当成了甚么见色起意的登徒子,处处防范。翁朝只得心中苦笑,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对和阿姊如此像的少女动心,年幼时他可都是被阿姊揍大的。
“这也是贵客,怠慢不得。”翁朝寻了个理由,“我去看看她。”
管家观他神色,将疑惑藏在了心底。他最初并非跟在翁朝身边的,而是翁翡身边的得力助手。翁朝得任刺史后,翁翡担心这个侄儿应付不来,又不愿自己出面,就把最信任的管家留给了他。
所以,管家对曾经府上备受宠爱的明珠,自然也是熟悉的,今日才会在见到少女时惊讶。
翁朝和翁翡的关系仍在僵持,并没有完全修复,管家不打算直接问,只细细观察。
几步路下来,天色愈黑,府内只有几处要道挂了灯笼,光芒极淡。翁朝想起西边客舍简陋的布置,一时心中后悔,他当初不该把那些改得那么彻底的,如今有了娇客,就显得唐突了。
如果少女性格也像阿姊,应当会十分嫌弃这样的刺史府,毕竟,阿姊是极重享受的……
临入客舍前,翁朝硬是转身,从书房内取出了一柄玉兔赏雪灯,灯柄木制,上有明显凸起的花纹,用以防滑,灯面八方玲珑,每面绘有栩栩如生的玉兔图案,小巧可爱,姑娘家都很喜爱。
这灯在他书房闲置许久了,翁朝记得还是几个月前花朝节时被那小贩强塞的,小贩识得他,祝愿他在花朝节中觅得佳人,并给了这灯。
当时只嫌麻烦,这会儿翁朝却很庆幸,他去看人,总不能两手空空罢。
管家动了动嘴唇,心道这灯在节会时满大街都是,若要送人,也未免太寒酸。
可见翁朝兴冲冲如少年的神态,也有种久违的感觉,管家便没出声打搅。他莫名有种预感,这位突然出现的少女,绝不只是和原来的姑娘容貌相似那么简单,她很有可能,是解开使君和主人心结的关键。
客舍中,云姜正坐在院子里看着子扬在屋顶飞上飞下,这孩子轻身的功夫略有小成,已能够轻松地跃上数丈高的围墙,如今是打家劫舍的好伙伴。
“带飞!”子扬高兴地挽住了云姜,没等她回答就直接携人跳上了屋顶,时晚风渐起,衣袂飘飘,月色下,映得二人宛若仙人。
稀疏月光中,少女面容与记忆中的那人,越发相似了。翁朝停步,情不自禁地喃喃唤了声,“阿姊……”
管家抬头望望,再看使君,内心摇头,使君还是沉不住气。
瞥见了翁朝身影,云姜沿屋顶横脊慢慢坐了下去,“使君来寻我有事?”
“卫公子有话令在下转达。”翁朝找了个很正经的理由,拎着他的玉兔灯,在云姜的招呼下,也飞身跃了上去。
好好的凳子不坐,非得去屋顶上谈话,管家好笑之余,嘴角悄悄弯起了个弧度。
…………
“兄长回府了怎不告诉我。”过了有段时辰,翁婂才得知翁朝归府之事,她早等得不耐烦了,得知翁朝一回来就往客舍去,边走边问,“那里住了何人?”
“一位娇客,京中又来了个卫公子,听说是他的族妹,今日正是她送魏公子回来的。”
两个魏公子,翁婂疑惑了瞬,追问下才知此卫非彼魏,紧接着,就淡了笑意。
一个京中来的,似乎和王爷相识的女子。
加快步伐,翁婂还没到客舍,就远远瞧见了那屋顶上相谈甚欢的三人。
她从来没有见翁朝在自己面前这样开心过。
翁婂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同父异母的兄长与她母亲有旧怨,她的母亲出身平平,只凭生得美丽和一身笼络人的功夫,勾住了父亲,曾经还让父亲厌恶与他。不过她出生后,母亲和翁朝表面都一直平和,她也很崇拜这个强毅能干的兄长。
这么多年下来,翁婂还以为翁朝性格就是如此,不容易与人亲近,没想到,他也能这样开怀地笑。
翁婂心中升起不知是妒忌是不甘的情绪,她从小受宠,还没受过这样的屈辱——即使甚么都没发生,她也觉得,翁朝待一个外人这样亲近,就是下了她的面子。
父亲曾说过翁朝就是养不熟的狼,说他待谁好都不会待至亲家人好,还说翁朝得志,就是因为靠上了叔父翁斐这座大山。
“若非我让他自幼养在了他叔父那儿,如今他翁朝是甚么模样还未可知呢。”有次父亲和兄长争吵后,如此气冲冲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