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西蒙伊斯神是眷顾着西陵的。
上方未神的眼睛,却是一直停留在无痕身上。
听到雅臣那声&ldo;太子殿下&rdo;的时候,自己的心似乎一下子空了;不敢去看无痕的眼睛,他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没有复明。然而,那双握着自己的手却没有丝毫的震动或颤抖,只是微微紧了一紧,随即便听他语声平稳地吩咐三人收拾干净屋子和周围的竹林树丛。然后,进屋、奉茶、待客,西陵的六皇子坐在他对面,却仿佛只是在招呼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到访求医的客人。
平静的表情只在看到那枚素色丝线悬吊的棋子时有了微微的震动。
而后便是神态沉静地听雅臣讲述自己失踪以来淇陟发生的大小事件,沉如夜色的幽黑眸子里不起半点波澜。
沉寂、沉寂。
雅臣在等待他的回答,自己在等待他的回答。
&ldo;天亮,一起去淇陟。&rdo;良久,他轻轻地、却是异常肯定地说道。
上方雅臣顿时喜色流露。
自己心中久久悬吊着的一块大石也顿时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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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二皇兄。&rdo;
猛然回头,见上方雅臣面色凝重向自己走来,上方未神不由心中一凛。&ldo;怎么?&rdo;
&ldo;无痕公子……&rdo;目光瞥向正将衣物药品搬上马车的无痕,上方雅臣却没有说下去。
没有料想到会遇到失踪的上方未神,为了赶时间上方雅臣只骑了一匹马匆匆而来。上方未神剧毒初解,又是功力尽失,身子经不得纵马疾驰,上方雅臣只能往最近的小镇上雇了一辆大车来。此刻见无痕正吩咐月写影柳残影事情,便往上方未神这边过来‐‐自昨日重见,还是他们第一次单独说话。
完整的话上方雅臣未曾吐出,但上方未神如何不懂他的意思?&ldo;现在,只能依靠他。&rdo;
&ldo;五哥的朋友,我自然相信。&rdo;察觉到自己语气中略略焦急的申辩意味,上方雅臣微微侧过了脸。&ldo;他的侍从……很强。&rdo;
向无痕三人看了一眼,上方未神收回目光淡淡地道,&ldo;他们愈强,前路就愈安全。&rdo;
&ldo;不,不是说这个。二皇兄知道么……昨天那个叫纯叔的男子的武功打法,是有意逼迫殷颉将保留的实力全部施展开来的那种。他们三人手上用的是武林中最基本的&lso;平阳剑法&rso;,但脚下却是早已失传&lso;幻影迷踪步&rso;。&rdo;上方雅臣轻声说道,&ldo;就算是医术高明的医师,怎么会有武功这样高强的家人和侍从?&rdo;
&ldo;与其费时间去想这个,还不如仔细想想殷颉的来历。那枚枫叶……的确不是假的。&rdo;
&ldo;三皇兄他……&rdo;发现无痕已经转身向自己招手,上方雅臣顿时住了口。&ldo;皇兄,上车吧。&rdo;
上方未神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一身月白长袍的身影上。
换了一身袍服,仍是月白的底色,角落上缀了两朵小小的白色梨花,不仔细看完全分不出来。无痕说过那是花弄影的杰作,&ldo;红丫头最喜欢在衣服上绣同色的花纹&rdo;,一边说着一边露出温和的微笑‐‐那样的温柔宠溺,与自己失明时听他笑骂村中孩子的语气一无二致。
雅臣想问,无痕公子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这也是此刻自己头脑中思考的最多的问题。
温和、稳重、沉静,却也有着生为人的强烈的情感;温柔、宽容、平和,对病人关怀入微的细致与体贴;敏捷、渊博、睿智,丝毫不输于自己的才智见地‐‐这些都是印象之中清晰却无法触及的虚影。
面对欺到面前的掌风退避从容,毫不迟疑地命令纯叔将满地被点倒的袭击者解决干净,镇定自若地吩咐月写影柳残影冲洗干净染上血污的屋子好重新待客‐‐这些都是自己目光所及却恍若梦境的事实。
看不见的时候,拼命地猜想无痕公子的形象全无结果;而当他真正站在眼前时,他的存在便似说明了一切。
是什么样的家庭、什么样的环境,教养出无痕公子这样的人?
却不是现在需要知道的一切。
他相信自己的判断,或者应该说,他相信自己的直觉:直觉告诉他,无痕,不会伤害自己。
何况,他是上方无忌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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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方无忌,西陵王族的异数。
母亲明妃安氏是后宫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皇贵妃,又有掌握刑部的母舅当朝坐镇,上方无忌算得上太子之外最接近至尊大位的皇子,偏偏对权位毫不关心,对朝廷的事务能避则避,总是一副疏懒无争的出尘姿态。不善政务的上方无忌在文学才艺上有极高造诣,每日耽于诗书琴曲,更嗜好纹秤之道,常常整日整日沉浸在黑白天地不愿稍离。
对于那些从来便生长在大郑宫的人来说,上方无忌只是在用这种最直接的方式表明,他放弃身为一个皇子获得最高权位的权力。虽然对于他汲汲钻营的母舅安广廉,他的放弃不啻于一场毁灭性的灾难。
然而西陵皇帝上方朔离却似乎从来都没有放弃过这个总是表现得无欲无求的皇子,即使明知他不谐政务还是一次次地委以重任,并派给具有相当实力的官员乃至皇子协同处理‐‐这样的纵容和信任都是其他皇子难以想象的。皇帝甚至因为他的要求,将六皇子上方雅臣的生母秀尚宫封为贵人,真正承认了她后宫妃子而非侍从女官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