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竹本警官下意识地发出了疑问。
高桥裕二情绪低落地说:“她的另一个目的,也许就是惩罚我吧!”
“啊?”竹本警官的心中隐隐有所猜测,但看着眼前少年痛苦万分又备受煎熬的样子,便不忍戳破,只装出一副疑惑的表情。
但高桥裕二的自我反省并没有停下。
这个软弱的少年此刻就像是一名理智的医生一样,用锋利的解剖刀亲手划开了自己的胸腹,不顾那些鲜血淋漓的表象,专注地剖析着自己曾经的、令人厌恶的所作所为:“当父亲殴打母亲的时候,我不敢阻止;当父亲杀死母亲的时候,我仍然怕得不敢吭声……于是,她便要我夜夜都看着那一幕,看着父亲夜夜殴打母亲,一直到死。”
——这真是七花的本意吗?
竹本警官有心反驳,却一时也想不出理由。
想着惨死的高桥太太……
他哪怕是想出言安慰,也没办法硬说高桥裕二之前的行为是对的。
眼睁睁看着母亲遭受如此暴行,却懦弱得连发声都不敢……
竹本警官对此的心情,大抵也只能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来解释了。
两人不由再次沉默了。
高桥裕二无言地忏悔着,而竹本警官则是心潮起伏,不知该说什么。
正在这个时候……
旁边的座位上突然传来了一声叹息。
两人下意识地望过去,却见一名打扮时髦的年轻女子摘下了墨镜,竟露出了一张无比熟悉又美丽的面孔,不是别的什么人,正是七花!
“我本以为你能想明白点儿什么,看来,果然是个笨蛋啊……那天,高桥芳子死后,其魂魄不散,日日在院中哭泣,无意间被我撞上了。”
女子不紧不慢地喝了一口咖啡,又朝着竹本警官展颜一笑后,才继续事情娓娓道来:“我见她死得凄惨,便起了帮她复仇的念头。然而,她却同我说,这人世自有律法在,哪怕罪恶一时被掩埋,终有一日也会有专门的人来为她伸张正义……”
说到这里,七花的目光便又停在了竹本警官的身上,还略略举杯,以示敬意。
然后,她又继续说:“既然不用帮忙报仇了,我便又问她,那是因为什么徘徊不去,还日日在此哭泣呢?”
“芳子说,家有幼子,心地善良,但为人胆小怕事,长此以往,虽不担心他像其父一样成为一个恶人,却很担心他日后被人欺负。”
高桥裕二听到这里,便呜咽起来,泪水打湿了衣袖。
“……男孩子日常乖巧一点儿,不惹是生非,其实算是一件好事。可若是一点儿血性都没有,哪天一旦遇到坏人,再被视作一个软包子,随便欺负也不知反抗,命运岂非也会渐渐如我一般凄惨?”
“芳子这样的言论,在我看来,实在有些多余。眼前事情尚且没有得到什么解决,怎么无端端还担忧起以后的事情了?”
“况且,所谓的会被人欺负,也不过是凭空猜测和想像,怎么可能就那么巧成真了呢?”
“但芳子言语凄凉,令我颇为触动,她又说……”
“我并不求他有多大出息,也不求他日后能生出什么锐气和雄心来,只盼他能有一点儿遇事反抗的血性,就算是要求助他人的帮助也行,千万别像我一样,被人随意欺辱,那我就是死了,也没办法安心呀。”
七花说到这里,微微侧头,望向高桥裕二。
她的目光清冷如寒冰,宛如一把能刺破人心的利剑:“你母亲生你、养你,可是……两周零三天,十七个夜晚,我让你夜夜看着她被殴打、惨死,直到第十八天,你居然才鼓起勇气寻求改变,跑去报了警……”
高桥裕二狼狈地“啊”了一声,趴倒在桌上。
他全身颤抖,用拳头狠狠捶着自己的脑袋,泣不成声。
七花平静地注视着这一幕,对人类的悲喜似乎并不那么感兴趣的样子。
她遥遥望向窗外的晴空,语气悠悠地又说:“好在你终还有一点儿勇气,不算是个完全的死人,否则,我也真没什么法子……只盼你日后,始终能记得此刻的心情,别再做令自己后悔的事吧!”
说完,不等竹本警官反应过来,她就如来时一般,又一次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只是年轻的警官先生在结账时,却发现她喝的那杯咖啡,账居然记在了自己这里。
——跑得那么快,原来是因为没钱付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