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嬷嬷点点头:“娘家太太已把小公主和两个箱子带走了,夫人在收拾别的行礼,有些锦缎来不及变卖,赏了奴婢这些,怪大方的。”
皇帝心跳加快,急奔上楼阁,屋中乱糟糟的,定柔整理着箱子,将一个鼓鼓的荷包交给何嬷嬷,正说着主仆分离的话,见到皇帝来,何嬷嬷含着泪,自觉地退下了。
“怎么这个时刻来了,天快黑了。”定柔叠着衣服。
皇帝微微喘着气,怔怔地望着她,问:“你要去哪里?你母家会容你母女二人吗?”
她叠完了衣裳,合上箱子,拿着帕巾去案上擦拭陆绍翌的牌位,也装了箱,眼中没有半分不舍。“我暂时回去住着,待吏部批准下来,回南边,我祖母留给我一套宅子在西湖边上,离着姑苏也不远,我和孩儿过去,那边有铺面,我不用抛头露面,安安静静过日子,把孩儿养大。”
他坐到交椅里,注视着绝情的小女子,目光闪出钉子般的惊痛。
你就对我,没有半分留恋吗?
若我不是临时起意来了,你就打算不告而别了?
她装完了,将箱子挪到一边,对他道:“兄长,妹子受君恩颇重,无以为报,再给您炊烧一次饭菜罢。”
然后,敛衽福了一福,转头快步下楼,留他一人在屋中,没多久一桌酒菜便好了,她解下围裙,坐下端起梅子青小盅,诚挚道:“若无君扶危拯溺,我们母女怕早已是荒野孤坟的白骨,妹子有兄长如此,三生之幸,先干为敬了。”
语罢,掩袖仰饮。
皇帝心头燃了一把火,越烧越旺,汹汹燎原,望着她,眼底布上了血丝。
定柔连仰了三盏。
皇帝没有动,阴沉着脸问她:“到了南边,还会回来吗?”
定柔含了一口菜:“不知道,路途遥远,待孩儿大些再说吧,我父母不只我一个女儿,也未必稀罕我的孝道。”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
拿起酒壶斟满了,仰头干了,然后“砰”一声撂下,猛地起身,冲到对面攫住女子的手腕,携着她起来,一只手臂缠住了小巧的腰身,定柔吓了一跳,他几乎贴住了她的脸,一手捏着尖尖小小的下颔,逼迫她四目相对,悲哀的语气问:“你就没想过,你走了我怎么办?我想你了,去哪里找?慕容定柔,你替所有人都想好了,唯独丢了我!不许你走!我不许!你折磨煞我了你知不知道!”
定柔慌得手足无措,一阵挣扎:“你冷静些,放开,忘了我们击过掌,结义兄妹,永不违誓!你这样我会看不起你!”
他冷笑一声,揽着她到窗前,抵在墙上,一手推开窗扇,指着暮色中逐渐晦暗的天穹:“让它来劈了我呀,我何时答应过做你兄长的,我他妈不要做什么劳什子兄长!我要做你男人!懂吗!”
定柔恼羞成怒,被他手臂禁锢着,竟动弹不得,求生无路,求死无门,不得已唤何嬷嬷:“姆妈,快来救我!”
正在厨房收拾的何嬷嬷听到这一声,顿时犯难了,这堂堂的陛下要用强不成,她一介微贱的奴仆,借一万个胆子也不敢犯上啊。
张嬷嬷甩了一记白眼,命令道:“你别管她!这是为她好!陛下天恩以授,是几世烧香换不来的福气,老身还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
何嬷嬷只好装作没听见。
屋中,皇帝把女子按在墙上,吻如雨点暴烈地烙下,啃噬着颈项,越吻越狂热,她又喊又叫,被他一把扛起,转而扔到了架子床上,如饿虎扑食般,撕扯阻挡他的衣帛,定柔被压得快喘不上气了,衣衫开了大半,逮住他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腾出一条手,扬劈了一个巴掌,恰挥在了他鼻子上。
皇帝鼻酸成了灌了醋的模样,抬手捂着,这个可恶的小丫头!
女子趁机挣脱开,一边穿衣系带一边奔出房门。
好一会儿后,两个嬷嬷战战兢兢上来收拾碗筷,皇帝还坐在榻边,手臂支在膝上,低眸沉思着什么。
夜幕覆盖大地,仿佛一瞬之间黑的透了,如漆如墨,张嬷嬷掌了灯烛上来,添了熏笼里的炭火,皇帝还是那个姿势。
到了酉时六刻,小丫头终于又把自己送上门了,提着根蛮锤,站在门外阴狠狠地问:“你怎么还不走!”
他面容平晏,好似与刚才不是同一个人,转动着扳指,淡漠的声音问:“慕容定柔,我问你,当初为什么选择陆绍翌?他是你的良人吗?”
定柔懵了一瞬,被这个问题问的措手不及,大声道:“我们夫妻恩爱,鹣鲽情深,他自然是我的良人啊,与君何干,这昭柔居是他为我修缮出来的,请你速速离开我家。”
皇帝轻笑:“他的我的近臣侍卫,我自是对他洞悉底蕴,你所求所觅之人,绝非他那般的,你是被林家姑娘的事给误导了。”
定柔身躯一僵,手下微微抖,极力镇静自若,心下的疮疤被揭开,流出血来。
皇帝摩挲着扳指,抬目静静望向她:“还要自欺欺人到何时?”
今天,我要撕下你的面具,敞开你的伤口,让你坦坦荡荡面对自己。
定柔面上紧紧绷着,只觉胸口如坠巨石,压得快窒息。
他继续问道:“你为什么要做一只雨后天青色的荷包给他?他日常戴的用的是雨后天青吗?花纹是芝兰吗?他的香袋多是松香色,他喜欢的是松香色对不对,是你以为他喜欢的是雨后天青,你以为你倾慕的那个人,应该会喜那个色,可偏偏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