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应声,指指旁边还空着的一个临时座位。下面用箱子撑起来,上面铺了没弄脏的缎子和皮裘。
魏先生笑道,&ldo;夫人,请坐。&rdo;
顾皎不敢不坐,也不敢当真就坐下去。想起温夫人和海婆的教诲,只好半个屁股搭在位置上,整个人以很艰难的姿势强撑着。
李恒道,&ldo;来了?正好有一事请教。&rdo;
顾皎口称不敢,坐得更不安稳了。
&ldo;裴潜选在河西,做了十年郡守。&rdo;李恒玩味地看着顾皎,&ldo;河西郡既有龙口粮仓,又有龙水河灌溉,还连通京州和青州,商事繁忙。粮有,路通,以裴潜的美誉,河西该被他治理成富庶之地才是。那么,龙牙关口盘踞的山匪久不剿灭,为何?&rdo;
顾皎瞥了一眼那些跪着的,一大半神情激愤,若不是被按着后颈,只怕早跳起来杀人了;一小半早失了全身力气,趴着等死;还有一小半却有哀求之意,显然求生欲强烈。
&ldo;我不知道。&rdo;她摇头,这种天下大事的问题,问她一个小女子,找错方向了吧?
&ldo;岳父乃是龙口首屈一指的大善人,多次被裴潜表彰,两人也十分要好。&rdo;他进了一步,&ldo;夫人,你前年曾写了一篇《丰产论》‐‐&rdo;
顾皎暗暗叫苦,别乱叫夫人啊,堂还没拜过,不算的。另外,《丰产论》又是什么玩意?她求助地看向不远处侍立的海婆,为什么没听说过?海婆明显焦急,显然也没料到会有眼前的场景,因此毫无准备。
&ldo;魏先生读了后,大为赞赏。你猜测为何?&rdo;李恒稍微靠向她的方向。
顾皎再看魏先生,魏先生道,&ldo;夫人说天下万民,虽是万物之灵长,但求的也是一日之温饱。国中为缺粮烦恼,常言乃可用之地太少而致。你说不是地少,乃见识少。若将兴兵之人力,物力和有识之士,用在改良种植之法,选育良种,兴修水渠上,天下何愁有饿殍?&rdo;
尼玛!
顾皎有点黑线,本以为那个顾皎只是被娇养的小姐,结果人真的是个有见地的天才姑娘。可这话一出去,那些部曲千千万的豪强,或者争霸天下的诸侯,岂不是恨死她了呀?顾青山居然能让这文章传扬?搞什么?
再有,李恒要剿匪便剿,何苦又让人假扮自己?又何苦然让周志坚伤了后,在洞口盘亘?
恐怕杀的是山匪,指向的却是‐‐他怀疑顾青山捣鬼?
想到此,顾皎打了个寒战。怪不得自己被单拎出来,明说是请教,其实是质问。
她喏喏道,&ldo;小时候胡言乱语,当不得真。&rdo;
&ldo;裴潜当真了。&rdo;魏先生接口,&ldo;他将你引为知己。&rdo;
更不敢说话了。
李恒把玩起腰间一把匕首,&ldo;夫人,泰山大人最近可有和你谈过裴潜?&rdo;
顾皎摇头,稳住声音道,&ldo;自上月起,身体一直不好,反复风寒高烧,整个人都是迷糊的。父亲诸事繁忙,并不会刻意提及。&rdo;
他用修长的手指试着锋口,刀光衬得白肤如雪。他道,&ldo;裴潜对顾家照顾得很,泰山大人没想过为他报仇?&rdo;
这种问题就太贱了。
&ldo;或者‐‐&rdo;他遥遥地点向坐下的土匪,&ldo;这些人便是泰山大人自家养的,所以裴潜在的时候不剿,裴潜不在了正好用来为他报仇?&rdo;
顾皎这几日只被教这些规矩风俗,背了一脑子人名和地名,对整个世界的构成迷糊得很。纵然顾青山有野心,私下养了部曲,又弄了土匪,她能怎么说?回答不知道,李恒显然心中早有成算;回答不是,她怎么就知道不是了呢?她被逼到死角,脑子沸腾起来,短时间内却一个字也打不出,只急促地呼吸着。
&ldo;放你妈的狗屁。&rdo;有个性烈的壮汉挣扎起来,&ldo;李恒狗贼,你杀了我家小弟,又弄死了我大哥。老子不弄死你,就不是人‐‐&rdo;
李恒笑一下,右手将匕首玩着抛接的游戏,&ldo;别着急,就快要不是人了。&rdo;
&ldo;天下被你们这些人搞得乱七八糟,我老父老母,连同妻儿一并都死了。老子带着兄弟们进山,你剿的什么匪?你是杀良冒功。&rdo;男子被黑甲死死按住,脸别在雪地上,依然不住口。
&ldo;这么激动,被我说中了?&rdo;李恒一把握住匕首,定睛看着那壮汉,&ldo;就是顾青山养的你们吧?&rdo;
&ldo;有便有,没有便没有。&rdo;男子啐了一口。
&ldo;将军大人。&rdo;后排一个浑身颤抖的老者开口,&ldo;我说,我说。是不是只要我说了,你就能给条生路?&rdo;
顾皎不敢再沉默下去,&ldo;我爹不会做这样的事!&rdo;
顾青山不是蠢人,武力抗不过,肯定要苟。既然要苟住了,便不会让一群土匪来打草惊蛇。
李恒用匕首尖抬了抬她的下巴,&ldo;夫人别急,为夫明察秋毫,绝对不会让人冤枉了他。&rdo;
那老者心存侥幸,只当指证了顾青山便能获救,吼道,&ldo;是顾青山,是他给我们钱,又告诉我们‐‐&rdo;
李恒扯了扯嘴角,扬手甩出匕首。空中一道雪亮的弧线,直入老者的耳际,掠过后深深扎入雪中。一道血线散开,耳上开了一刀口子。老者埋头哀嚎,雪地顿成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