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嬷嬷如落汤鸡般哆哆嗦嗦,谢淮显然等她醒来就已经用尽了耐心,凛声问:“柳司籍在哪?”
她悚然一惊,却没想到让自己在鬼门关走一遭的是这等小事,她不过是剜了她几眼,把她带到书阁吃点教训,于她沾满鲜血的双手来说,这几乎等同于做善事。
她眸中划过希冀的光芒,颤抖的声音里竟带着一丝窃喜,“回殿下,柳司籍在贤坤阁帮娘娘找书呢。”
找书?谢淮眉心倏然皱起,小福子呵斥道:“什么书需要找一天。”
那书名是贵妃随口起的,孔嬷嬷哪里知道,她哭着喊着道:“老奴不知啊,贵妃娘娘想看西戎史料,才命老奴带柳司籍去书阁找啊。”
她刚欲再度开口求饶,一抬眼,面前已空空如也,一个玄衣武士罗刹般从暗处中走出来,她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柳舟洲在黑暗中醒来,怅然若失,夜里幽梦忽还乡,她也沉迷这一晌贪欢。
在书桌下的小屉里摸到了火折子,她点亮一盏油灯,抱着胳膊俯在书案上,看火舌跳动。
突然金石炸裂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书阁的门哐啷被一脚踢开,谢淮从雨幕中走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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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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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夜话
伴着粗重的吱呀声,两扇门扉对着分开,漆黑的书阁深处,豆大的光晕潺潺跳动,一张瓷白莹亮的小脸,微微抬起,略带讶然的望向门外。
谢淮窒了一瞬的呼吸,抬步踏了进来,她看起来比他想象的好太多,他以为她会满脸泪痕,会绝望惊恐,却没料到她如此恬然,甚至还可能正享受一个人的静谧,他的破门而入倒显得唐突了。
柳舟洲站起身,看他从黑暗中一点一点走进来,他周身氤氲着怒气,衣服洇湿,额角沾着乱发,蹙着的眉上还染着小水珠。
“微臣见过殿下。”她颔首低头,像往常一样轻轻福了福身子,全然不知对方心绪的百转千回。
听见她清凌的声音,他心里的怒气敛了一半,不解道:“这里的西域史书都被挪去惜录阁,贵妃娘娘想要哪本你着人去书阁取来便是,何必傻乎乎的听从她们?”
她低声道:“贵妃娘娘说的那本书,臣没听说过。”
谢淮蹙眉,“西域史书就那么几本,你都没听说过,贵妃怎会知道书名?”
哦——,他忽然想到,眸中闪过一道寒光,略一沉吟,转眼看她,语音里都是不悦,“你定然知道是贵妃娘娘随口说了个书名,为何不当场揭穿?”
“再者,”他抬了声,“你正在为孤办差,只这一句话,贵妃就不能强迫与你,平日你都是玲珑心窍,今日为何要任人摆布。”
说到任人摆布,她心里一阵郁结,这后半生恐怕过的都是任人摆布的生活,念及于此,她紧紧的咬着下唇,堵住不断向上翻涌的委屈。
谢淮见她半晌不说话,心里已经了然,这已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生机勃勃的人儿,这是没了斗志,了无生气的一个人。
他心里不是滋味,是时候和她提那件事了。
转身走到柳舟洲身旁的小圈椅前,他玉白的五指轻轻划过椅子光滑的扶手,“柳司籍知道这是谁的椅子么?”
他不问,她还没往这方面想,这一问,倒让她想起来,谢淮自小跟着太祖皇帝长大,她微微吃惊,“是殿下的椅子。”
谢淮点头,“幼年时,我一半的时光在校场度过,一半的时间在这里。当年太祖爷爷就坐在你的位置,我坐在他的旁边,不求甚解的读完了整个书阁的书。太祖喜欢研究西域史籍,也常说与我听,他和西戎打了半辈子交道,对西戎人的有着根深蒂固的偏见。”
他的声音突然庄重起来,“十八年前,胡汉大战,因为朝中有人通敌卖国,大兴将士浴血奋战,死伤惨重才把胡人驱逐出边外。回来后太祖爷爷下令彻查奸细,最后查到朝中重臣陆云霆的妻子是西戎人,她和西戎王室一直互通有无,陆云霆因此获罪,陆家被满门抄斩,株连九族。”
虽然不是第一次听到,可是满门抄斩几个字压得柳舟洲呼吸滞住,心头狂颤,她捂着心口想,这会,谢淮和她说这个做什么。
轰隆一声,门外又起惊雷,淅沥小雨变成了滂沱大雨。
小福子命人从别院搬来了太师椅,他手脚灵活的拭干上面的雨点,请谢淮落座,柳舟洲也奉命坐到了刚才坐着的圈椅上。
谢淮这是有话要说。
两人的椅子斜对着,离得不远,就着一盏油灯的光亮,颇有寒雨夜话的旖旎。
待坐定,柳舟洲小心翼翼的挑起话头,“那日书阁中发现的羊皮纸信笺就是陆云霆的妻子和西戎互通有无的证据么?”
谢淮深深看她一眼,眸光闪动,“那些信笺夹在古书里,当时并未被发现,让陆云霆获罪的却是另外一封信笺。”
说着他手伸进袖中,取出一张发黄的羊皮信笺,递给她,“这是从大理寺掉出来的陈年证物。”
她双手去接,冰凉的指尖碰上他温热的指腹,两人心神俱都微微颤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