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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从骨子里透出的倦累,让她忆起了邳婆宫,忆起了阿爹阿娘和哥哥们,忆起了他们怒其不争的叹息。她有时也会问自己,义无反顾地走这条路到底值不值得。她没有答案,唯一知道的是,如果不这么做她一定会后悔。而今看到他过得很好,就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安静生活着,也无需她操心。她,于他来说,本就是多余的。
南殊仙君似是看出了她情绪中的悲伤,却又不太愿意搭理他,不知是怕他又再刁难她,还是怕他看出她内心隐晦的心思来。吟吟笑道:“就你这点心思,怕是只得自知掩耳盗铃了吧。从你拂逆天帝来二十四天宫始,你有何心思便早已昭然若揭了,二十四天是整个天宫中最苦寒的地方,虽说有不少人想进来,可莫不是为了同一个目的,接近神帝。本君又岂会看不出尔这浅显女仙,几番劝诫你却当本君是有意针对你,殊不知于那人来说再多的情感都入不得他心,只因他本就是无心之人。你待在这天界百年有余,如今再细细斟想本君可有说错?”
他这般说,她的情绪更是悲伤了。他说得都对,她只是不知该如何劝慰自己罢了。她抱着食盒坐在凉亭中,瞧着液池宫紧闭的宫门,只剩下了叹息。她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她,她只在意他会如何看她。然而这扇紧闭的宫门似乎正在向她诉说一个不争的事实,她永远也进不去,就像他的心里,她永远也走不进。
“忘了告诉你件事,帝君不日就会出关。”见梵音果然一扫颓废,他接下去的话却将她打击的不轻。他是故意来告诉她的,好教她清醒。
“天帝陛下将会亲自商讨帝君与芙蕖仙上的婚事,怕是离喜事不远了。”梵音的脸色刹那间泛白,甚至在他面前来不及遮掩,就将所有情绪展露无遗。
她似是不肯相信般,过了许久才将这些话消化完,哆嗦着问道:“他应允了?”
这句话注定得不到南殊仙君的回应,他只是将她看着,似好笑似悲悯,好像她问出这些话来有多愚蠢。神帝与芙蕖的婚事是早就定下的,一直拖了百余年,现下就算提上议程也是稍显晚,若非神帝身份摆在那,都要教人指摘了去。
梵音却是不知的,为何天界忽然议起此事,还以为是他们的婚事拖了太久,却不知是自己偷偷来液池宫的举动何时传到了芙蕖耳中,她私下里什么都没说,到是在天帝面前开了口。她话虽说得委婉,天帝心中却是明镜的很,焉不知她是何意。神帝虽未必会背着她做些什么,况神帝对芙蕖也多是客套疏离,然则婚约是早就订下的,芙蕖会对外面那些人多有担忧也未尝没有道理,且是将婚期敲定方是对六界一个交代,也叫那些觊觎神帝的人断了此念想,于芙蕖的名声来说也不致受损。她也好理直气壮地在天界行走,省得出入二十四天也不方便,总碍着天规天条,就是想去也怕受人话柄,到叫旁人寻了机会去接近神帝。
芙蕖上仙到也是个玲珑剔透之人,并未将怨气随意发泄,或者说她更懂得如何不着痕迹的将事情处理好,方是进退得度的聪慧之人。她将此事告于天帝,按照天帝的心思不难猜出其中为何意,焉会不知她这是在忌惮什么。天帝不着声色将他们的婚事提上议程,无非是让芙蕖上仙安心。
南殊仙君怕梵音难受,耸耸肩无所谓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也不用怕丢脸,反正在追求帝君的这条路上你既非是第一人,也不可能是最后一人。况帝君这般仙姿国色,难能不为其心动者。本君是不会嘲笑你的,你且放宽心,放宽心哈。”他颇有几分怜悯的话也不知是想安慰梵音还是弄巧成拙,到让梵音越加悲伤难受。
不是没有想过于他来说,她是世间万千尘埃中的一颗,根本不会注意到。可于她来说,因为心中掺了份不纯粹,是以无法冷眼旁观看着他同别的女子在一起,还要努力做出一副祝福的深情来。那对她是否太过残忍。她所做一切过往就像是把尖锐的刀子狠狠剜着心口,她的心在滴血,却无人知晓。
她抬手抚住心口,她觉着很痛,从来没有哪一刻比听到他的婚讯更要痛苦难当,也从未有哪种煎熬比在他身边更诛心。她在无望中看不到前路,然而她已无路可逃,早在来寻他时她就将自己所有后路都斩断,她只是想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偷偷地看着亦是满足。可原来即便是在暗中看着也是需要勇气的,一旦动了心,又怎还能心无杂念地将自己置身事外,摒弃喜悲呢?
“你不是从来就厌烦我,为何要说出这番安慰我的话?我若沦为所有人的笑柄,岂不是更合了你的意?诚如你所想,我来琉璃宫的目的本就不纯,如今不过是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仙君又打算如何处置我?”她的眸底明明有盈光流动,却偏偏倔强地努力仰起头,不让任何人看出她的悲伤来。
南殊仙君也不戳穿她,拽了她的手道:“没想到你竟是这般看待本君的啊?弄得到像是本君在这天界有多不近人情,有多人神共愤似的。真真气煞本君。”想他南殊仙君行走在天界,且不论天职多高,就凭副天生多情的脸孔怎么着都迷惑了不少仙子仙侍了,怎么到了她这边就横竖都不是眼了?多次顶撞也罢,好意被曲解也罢,就是个不通人性的倔脾气,难怪在天宫不受待见。瞧她那性子,也就是他还苦口婆心的说上几句,换了旁人怕是多落井下石,不识好歹。
“你带我去哪儿?”梵音被扯拽着一路带出凉亭,身后液池宫越走越远。偌大的门庭看起来依旧威严森寒,唯有攀枝在墙头的杏花霏霏,像开着场花雨。
“还能去哪,自然是能令人欢愉之地咯。”
女子脚步姗姗来迟,盯着他们越走越远的方向,转而捧起那盘杏仁酥,状似不经意地入了液池宫。
见是她来,坐在庭院中清修的神帝眸色未抬,只浅淡道:“坐吧。”这语气冷淡又疏离,哪里像是未婚夫妻间该有的,未免太过淡漠,好似个无关紧要之人。
芙蕖也算是见惯了他这般清冷神色的,饶是被他那客套的神态也给伤到了。再想起兜里拿着的那盘糕点,心中愤懑之气无处倾泄,连言语都有了丝刻薄。
她将杏仁酥端到神帝面前道:“我在路过殿门前时恰好瞧见凉亭中摆放着一叠杏仁酥,也不知是哪位女仙做了忘拿,可这凉亭是通往液池宫的必经之路,既非是来液池宫,又怎的会将此物遗留在那呢?”瞧了瞧神帝无动于衷地神色,状似又刻意试探道:“想来是哪位女仙糊涂了也未尝可知,帝君说是与不是?”她这话分明是想得到什么答案,但比她更为淡然的是神帝的态度。
他全然不在意她说了些什么,因着那份不在意到像是芙蕖在唱独角戏。她窥不见他的任何情绪,也便无从探知他对梵音究竟有什么看法,或许是当真不放在心上。毕竟在芙蕖看来,能匹配得上神帝的人寥寥无几,这世间又还有什么人能入得神帝之眼,更遑论是心了。
“看来是芙蕖多嘴了。”她在液池宫中端坐了片刻自觉无趣,神帝原就鲜少言语,不知是今日因着她的话,还是为着婚事,更是不愿同她多说。芙蕖摸不准自己是否触到了他的忌讳,其实她从来就没有看透过眼前之人,他们看似是这世间最亲密无间的未婚夫妻,实然不过是心念所求。她知道,他的心中始终都不会有她。哪怕是一个位置,都是奢求。
“婚事的商议我自会同天帝去说,你还有何事?”他这是在下逐客令了,那么明显,芙蕖又岂会看不出。她不过是被他的言语所伤,难受的紧罢了。他们将来是要一起生活之人,亲疏远近与旁人有何不同?
芙蕖站起身,怔怔盯着眼前的杏仁酥道:“如果你的身边一定要站一人,而无论是谁,若都走不进你心中,又何妨是我。”最后那话她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至少是我,所求不多。”
神帝终于有了丝浅显神色,撩眸静静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她说得何尝不对,如果一定要有一人,至少是她不争不吵,能够安静地做好自己的本份。且不论心思,她都足以匹配。
然而,当他目光触及到盘中的那份杏仁酥时,脑海中闪现的竟是从妙义慧明镜中看到的场景。那个人即便隔着液池宫深厚的大门,依旧那么鲜活的出现在他面前。她的一颦一笑,她的悲伤无望,她每每坐在凉亭中发怔的模样,都好似浓到化不开的哀愁,会无端牵动人的心绪。
他拿起盘中的杏仁酥,浅尝辄止,忽然就尝出了——苦涩。那是他此生都不曾尝过的味道,说不上喜欢,却并不排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