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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轻轻上前将他抱住,在近二十年的时光中她还是第一次抱长大后的他,与小时候撒娇让她背的孩子不同了,可留在她心底的感觉却是不会变的。她轻声唤他道:“启儿。”
那久违的呼唤令他全身僵硬,他将头埋在颜素悠怀里,旁人看不到他的反应,颜素悠却感觉到了他情绪的转变。他在微微的抽泣,眼泪无声的浸湿了她的衣衫。所有的思念、怨恨、苦痛都在她这一声呼唤中让他卸下了心房,他在她面前毫无掩饰自己的脆弱与无助,他想让她知道自己有多想念她,就有多痛恨那些害他们的人。他想要的不多,但从小他就成了旁人的眼中钉,他们会偷偷的给他使绊,让他吃闷亏,即使是太子他又有哪天是快乐的。可后来连这些都被夺走了,他的人生中就只剩下了黑暗,他在黑暗中孤独的行走,看不到阳光,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他只知道他要不断往前,要将属于他们的都夺回来,似乎只有这样他才能将母妃留住,将回忆留住。他就像是个拾荒者,在不停的寻找过去的回忆,他的心是寂寞空缺的,他在多年如一日的束缚着自己,不得解脱。他怕自己笑得太大声会惊痛到回忆中的那些人,他怕自己太幸福会让苦痛中的人心寒,他更怕哪一天自己会遗忘了卑屈耻辱,让胜利者得意的太过放肆。以至于他压抑的太久,才会不知要如何去爱,在面对喜欢的人时只能用冷漠和算计来对待,导致他与阿月越走越远。他多想问问母妃如果他成为她的骄傲,他是否就能放下身上的担子,为自己活一次爱一次。
“母妃。”他抬起头来看向她,眼底已被暗沉所替代,他永远都是这样,将自己隐藏在最深处,用保护色将自己保护起来,留给世人的是另一副脸孔。
母子相认这种悲伤的氛围怕是不适合有太多外人在,西凤帝遣走了伺候他的太监、刘卿等人,身边只让一个沈暮娩陪同。沈暮娩将他扶坐下,西凤帝撇了撇手,借着她的力气靠在冰冷铁柱上,由着牢房微弱的光想起了这些年来一点一滴的往事。眼前的这个人纵使再不折手段再心思深沉狡诈,但他这些年对西凤所做出的贡献是无人能磨灭的,否则他也不可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簇拥,西凤的发展也不会进展的这么快,这些功劳虽不能抵他谋权篡国的罪,却无法抹去他在西凤的存在。这是个很矛盾的存在,就像他这个人,亦正亦邪。西凤帝同样不能做出对他的评价和处置,他不知要如何做方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母妃,您既然没死为何不来找儿臣,您可知这些年儿臣一直都在找您?”还有西凤帝,他们又为何在一起?司夜离目光看向倚在门口的人,他没有忘记当年他们两人的传闻,也不敢忘,更何况还有一个凤衍在天天提醒着他,是他此生莫大的耻辱。
找她么,她何尝不知他在找她。然而她有什么资格认回他呢,就在那样的事发生后,她怕他会受到更大的屈辱,也怕他无法理解。颜素悠轻叹了口气道:“母妃不是不想找你,而是母妃心中对你有愧。”
她这么说就是承认了传言?那些他一直在竭力抗拒的传言,最终还是如事实般撞击上了心头。那这些年来他所相信的事实又是什么,被他坚信的亲情又算什么?
“凤……凤衍当真是你们的孩子?”他艰难的问出这句话来,整个人都颓败下去,苦涩让他冷漠的外表渐渐卸下防备,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初闻此事时的震惊、痛苦。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凤衍的存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他连那个人的名字都不想念出来,可见是有多痛恨了。
“事情并非是你所想,这件事所牵扯还要从宁氏一族壮大威胁到凤氏江山说起。”颜素悠慢慢看向西凤帝,得到了他的默认。
当年西凤帝求娶颜素悠一方面是对她的感情,另一方面出于政治目的,想用她来牵制住宁氏,就算不能,至少能起到敲山震虎作用,从皇后宁心苒那边下手,让他们不至于那么嚣张。事实是颜素悠最终嫁给了南晋帝,使得东燕与南晋交好多年,这在天壑朝局中不知有多少国家羡慕嫉妒,皆不敢对这两国觊觎,就怕连累了自己被灭。那几年东燕南晋是有多风光旁人自是看在眼中,身为西凤君主感情是一回事,能帮助自己国家强大昌盛又是另一回事,他在感情和谋算皆落空的低谷里无奈娶了宁氏族女,一个不爱的女人不仅要替他生儿育女,还要任其家族坐大,掌控染指他的江山,而他却只能处处忍让,否则就会被太后所控制。这些苦痛他必须忍耐,既然坐了皇位就要有所牺牲,他无法像普通人般只在意自己的喜怒哀乐,可忍耐的结果是虽然熬到了太后病逝,却同时失去了对西凤的掌控权,那时在朝堂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还是宁氏族长宁韦,他手握重权,拉帮结派,党羽重多,根本不能动他,若是动他就会伤到西凤的根基,还是在东燕与南晋交好的情况下西凤内乱无疑是在给别人钻空子,毁灭自己。西凤帝只能忍着,任他们风光、嚣张、跋扈。想当年宁氏族人风光时确实坐拥半壁江山,其沾亲带故之亲戚但凡能说上话者皆被提拔为官员,分别分管每一处郡县,几乎就是在有目的性的掌控西凤,妄想哪天能取而代之。当然他们是否有这个想法谁都无从知晓,只得从他们的行为中分析出来。就在这时皇后怀有身孕,不止是举国欢庆,更是整个宁氏一族的狂欢。他们表面上恭恭敬敬,私底下却已经在为这位即将出世的小皇子铺路,或许他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得到他们想要,这比冒风险更让他们热情高涨。他们所做让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在皇后怀孕后无一女子敢奉召侍寝,他们宁愿冒着死罪都不敢去得罪宁韦等人。而宁韦也从最初的嚣张到如今敢公然反抗他,对他的指示指手画脚,更意外的是连宫中之人皆被他掌控,西凤帝成了名副其实的傀儡。他们是想架空他,等到小皇子出世就能彻底将他拉下皇位,这才是让西凤帝真正惊恐的地方。这些事后来都被记录在史书《西凤志》中。
就在西凤帝举步维艰时有一个人走入了他的视野中,那个人正是他求娶未成的颜素悠,彼时正是两国关系交恶时,颜素悠想找他将事情平息下来,若能不打仗她不想看到她的丈夫与他兵戎相见,也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的样子。他以为她是在担心关心自己,那天见面与她聊了许久过去的事,距离将彼此都拉近,他们仿佛又回到了初相识时那般美好,她还是那个活泼明媚的女孩,而他虽然是个失意的皇子,却没有那么多烦恼。如今的他们为了各自想珍惜守护的东西都不得不算计着彼此,褪去了单纯早已不再良善,又还谈什么情谊。或许只是她还念着,而他不过是想趁此机会利用算计她。他利用了他们多年的情谊,拉着她谈到日暮西沉,她纵然有为难毕竟也是自己有求于他不好推托,哪里会多想,不过是停留几个时辰不能按时回宫,想必也出不了什么事,待到天亮时分早些启程便是。可她哪里会想到就是这次有预谋的留宿让她此生都无从辩解,也永翻不了身,背负着罪名流浪他乡,众叛亲离的地步。
颜素悠没有想到不代表西凤帝没有想到,他仿佛早就遇见了故事将会如何发展,正等着往他所想而走。后来颜素悠用来证明自己清白的证人一夜间凭空消失,那些并非是皇后的人所为,而是西凤帝将她亲手送入了地狱。后来两国交战也是他提出让她前往西凤作为人质,他始终都相信一无所有的她会为他所用,而他将亲自照顾她与她的儿子用来弥补对他们的亏欠。他从未想过当有一天颜素悠得知事情的全部真相是否会后悔当初帮他的举动。
“他知道我不愿意做的事谁都勉强不了,所以他没有强迫我成为他的女人,而是要我配合演了出戏。我与他的事世人皆知,这是我们最好的掩饰方法,我被他顺理成章的接入了宫,成为了他的宠妃。虽然底下朝臣竭力反对,可他们也知道我来到西凤为的不就是能与他在一起,连轩辕琛都放手了,他们又能如何。所以很快我的得宠就威胁到了宁氏,凤冥甚至放权给我,为的就是能让我与之抗衡,用来牵制住他们。我得势后巴结攀附我的官员也有很多,我就趁机帮他揽权笼臣,让那些人互斗,我们才有渔翁之利可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