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泉很敬佩我,有一次我们聊天,他问起我的前途作何打算?我以如下的话回答:我们生于这个时代的女性,责任上不仅仅是争取自身的自由,还要为下一代做个铺路人。为此,哪怕起到一颗螺丝钉的作用也好。他听后点头说:“我能理解你,占据你整个心灵的只有两件事:事业与教育儿女成才。应该好好干一番。我慢慢加入和你一起干。”我一笑。我们从此结为好友,经常通信,并常寄些进步书刊给他。这引起他做生意的同伙人大为不满,这些人恨透我灌输他的进步思想。
前面提过的卢玉质先生,是第一次国共合作时的中共华侨代表团的团长。他曾多次资助革命。他亦曾投资群益工厂。因他思想进步,我俩成为姐弟似的好友了。
他的大女儿卢惠珍人极忠厚,工作积极,菲律宾马尼拉中央大学牙科毕业、博士学位。先是菲律宾共产党员、回国后转为中共党员,现已在北大医学院离休。我俩常有往来。卢玉质先生参加第一次国共合作等事是他女儿卢惠珍告诉我的。
交往进步人士我母女在上海三德坊居住不久,就迁往霞飞路(现称淮海路)歧斋前楼。后又搬到金神父路(现瑞金二路)花园坊九十六号。不断地搬家,在上海几乎成为我们这类生活不安定的人们共同的特点。这时候,双亲与二婶不和睦,觉得寄人篱下终非长久之计,也从渔阳里搬到霞飞路伟达饭店隔壁钱家塘平民区居住。
那里房东非常好,双亲生活习惯也和他们合得来。房租又便宜,可减少我的负担,同时避免二老见着我的活动与经济困难而担心。所以,没有接到一起住。我和孩子搬到花园坊住下。
花园坊弄堂住户约几十家,是一座单开间三层楼洋房,有两个亭子间。我们住三楼的亭子间。在美专读书的华侨学生许珂(后来到延安去了,解放后任北京电影制片厂导演)住二楼,郑德音弟弟沙梅住底楼,后来沙梅搬走了。
这期间,我所接触的人们绝大部分是进步青年、共产党员、左倾的文艺工作者。
他们对我思想进步帮助很大,使我生活更有力,意志更坚强。对于问题的认识、分析、判断、处理,比较更准确。另外遇到比我差的人,我也尽我所知、所能帮助他们,启发他们。
三、在“九·一八”事件时
母女参加示威大游行1931年9月18日,正当国民党连续发动围攻共产党各个革命根据地的时候,日本关东军忽然进攻沈阳。由于蒋介石的不抵抗主义,辽宁、吉林、黑龙江三省很快地全部沦陷了。
“九·一八”事件发生后,全国工人、学生抗日情绪高涨,爆发了大罢工、大示威。我一面办群益厂和协助华南医院,一面带着大女国琼参加群众大会。国琼女时常有大学生请她去文艺场所担任钢琴独奏,有时还参加乐队大提琴演奏。因此有一位暨南大学学生、浙江人骆介庵,就认识了我们。他常来我家坐谈,他身材不高,但身体很健壮,也很健谈,谈起革命理论来总是面红耳赤,起劲得要命。他那时经常组织群众大会。
有一次,我和国琼女随着他参加了示威游行。我们先在旧法租界金神父路辣裴德路口,向店铺老百姓借了一个板凳,让骆介庵上去演讲。听众聚集,立刻汇成了队伍。我们就从这路口出发,由西往东向“大世界”方向走去。走到十字路口时,又借凳子演讲,群众愈来愈多,并且和南北横街的群众队伍会合约有好几千人。于是我们就浩浩荡荡无所顾忌地大步前进。带头的人一面走一面大声喊口号,群众也跟着喊。当群众队伍走到“大世界”前面京剧院“大舞台”的时候,群众情绪愈来愈高,带头人呼口号时喊声更高了。在这种万众一心反对帝国主义侵略情绪下,游行队伍冲破了爱多亚路英法租界的界线。于是英租界对岸的巡捕拿着木棍就向我们乱打了一阵。正当群众队伍向这些巡捕时进时退地反复冲击的时候,忽然又开来了两卡车的巡捕,枪上都插了刺刀。一下卡车立刻排好行列,就把枪口对着我们这边群众队伍走过来。这时候群情激愤,怒气冲天,不约而同的一片口号,吼声震天。
这时候我也带头领着群众,拖着国琼女继续前进。对着巡捕们的刺刀、枪杆,人们像浪潮般地边喊口号,边向前冲去。这样一来,倒把敌人吓退了。接着又来了大批武装巡捕,把群众驱散了。当时受伤几人、被捕几人,骆介庵被打得头破血流。他是在我们群众冲过去的时候被救出来的,所以幸免遭捕。我和国琼女即刻把他护送医院诊治,包扎好后带到我们家里住下、休养。
出资合办《戏剧与音乐》1931年冬,在上海花园坊九十六号,这段时间,我和郑沙梅(这时候他已是乐曲戏剧作家)、谢韵心(又名章氓,中共党员、戏剧工作者,解放后任北京电影学院院长)三人合作,创办了《戏剧与音乐》杂志。资金从群益工厂拍款作资本。党员刘栗一同志也曾送来百元,用“艺术书店”名义出版的,地址就在花园坊九十六号。创刊号刚刚印出发行,因“—·二八”事件时群益工厂被轰炸,我又被捕,此刊物随形势的变化而沉落。未能继续问世。这创刊号内还有国琼女一篇文章笔名夏曼蒂。
现在回忆起来,那时候无论想替国家人民做什么事情,都是非常困难的。政治上、社会上压力重重,加上不是无钱便是钱不够。即使历尽艰辛好容易办成,到中途也免不了遭到打击而夭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