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不知道,千秋宴之后的半年内,在曾经开创了空前盛世的至尊圣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似乎不再辨得出和弦的共鸣,反而,痴迷起以规模为美的歌舞。
严凌说的话,义正言辞,即便不再追究徐青之履历,考功也不当再为六品之阶所控,需另改举办的机构。裴家、张家明确表示了支持,因礼部侍郎之位,原先为太常韦家所据,自从韦文馗平调去刑部,暂且空缺,故而,建议并入礼部。
“顾郎,先,岳父大人他……”
顾越扶住裴延,目光如炬:“裴兄,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裴延浑身一颤,登时酒醒八分:“你,怎么会知道……”顾越道:“我还知,当危难之时,是裴兄替我求的情。”裴延道:“岳父大人他,后来寻过你?”顾越点了点头。
“严左丞之文词,为当朝之盛选,然而,他若要办这件事,极易受到构陷,张阁老示意我押吏部判事,在暗中保护他,所以日后,若有唐突,望裴兄见谅。”
二人之间,多少说不清的恩怨,随着人生大喜,红烛泪干,从此一笔勾销。后来,裴延还是从品茗的口中听得,是顾越把他扶回了八方宾客齐聚的酒桌。
只是这一夜,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唯独苏安坐在自己专属的席位上,隔着珠帘纱幔,一支曲也没有奏。洛书后又回来找猫儿,他只笑笑,没再敢玩笑邀宠。
日进宫供奉,怎不见《霓裳》乐阵日渐臃肿?却没料到,这一天来得这样的快,野心勃勃的吹笛人徐员外,终于被推上了万众瞩目的位置,而他竭尽全力,在李林甫和顾越之间,铸就的那道屏障,似乎也已即将要崩坍……
不想则已,想了,难免心悸。
三月底,苏安在宫中,正与其他乐人紧张地筹备着清明的祭舞时,终是在夹道里,听见宣政殿的金钟,门下中书省干谒吏部考功司,下敕调度了一批官员。
壬申科进士,甲戌博学宏词学士,顾越,历礼部校书,出使范阳道宣政,功上三等,迁礼部员外郎,赈济宋州,民心无怨,迁户部仓部郎中,建河阴仓,岁转二百万石,考其品行政绩,虽有瑕不掩瑜,复用为五品中书凤阁舍人,押吏部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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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宗后期的中书舍人,因为翰林院的分权并制,削弱了其制诏的权力,所以虽然是“举朝之盛选”,但并不是百度里说的那么显赫。
除了制诏外,参议表章、佐宰相判案是中书舍人的另一基本职权,每天由百司各部门汇集到尚书省,再由门下省送到中书省的各种奏抄章表不计其数,一般由中书舍人披览,提出初步处理意见,再经由中书侍郎,中书令,最后由皇帝裁决。具体而言,体现在六押和五花判事制度。
之后会详细说的,嗯,这里要预警一下,本文不会改变历史主线,还有十五章左右完结,所以,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但请相信文案,以及he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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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凤阁
中书省旧称凤阁,位于大明宫前朝,正对巍峨的延英殿。对于千千万臣民百姓而言,它可望而不可及,要进朱雀,过御桥,穿两道森严的宫门,几里才能到。
然而,对于梨园子弟而言,它的位置离自己很近很近,站在宜春北苑的阁楼,往南望,不过百丈,就能看见中书省的政事堂,以及每日每夜,穿行其间的官吏。
“昨日在跑马楼前观赛,连娘娘都评说,这位新来的凤阁舍人顾越,有趣得很,上任的第一天,竟然是醉着来的,问他也不答,倒是两位主书闻了一闻,才断定是老舍人苏晋钟爱的蛤蟆陵酒,唉,其实我还挺怀念苏晋的那副醉嗓的,只可惜迁去吏部任侍郎了,也不知,老舍人和新舍人一处喝酒,谈了些什么……”
宜春北苑,梨花蕊满枝头。坐在水台边的乐伎和平日一样,议论着宫里各色各样的人,打发闲散时光。其中有个新来的,金瞳赤睫,名为张野狐,精通于箜篌,还擅长参军戏,常和黄蟠绰共同侍驾,正得宠,喜欢四处找人谈天论地。
“这还没完,见新舍人如此放肆,制诰袁仁敬怎能放过?当时就刁难顾越去殿内持案宣册,还要他把七日的公文全部批注完上交,结果猜如何?顾越奇了,酒醉不乱,过目不忘,不仅御前不失分寸,批公文娴熟无误,还挑出了几道,反请袁制诰到小屋里密谈,出来时,二人都面红耳赤,诶,又称兄又道弟的。”
“你们一定很好奇,我是如何知道的,这就更多故事可说,当日,顾越应付完袁制诰,把两位主书,两位主事叫至跟前,数落他们告密,又猜如何?次日,几位的亲眷家里,全都被摆了一坛子不请自来的蛤蟆陵!可不就有人哭到娘娘和李阁老那儿了,娘娘笑说他是‘一尊前辈,二敬上司,三友同僚,四爱下属’。”
“在我看来,凤阁里的人,以后哪个不是出将入相?这顾舍人,一路扶摇而上,先拜萧公为师,后认裴阁老为主,眼见是穷途末路了,又转投张阁老的门下,这般机灵,谁现在若能趁机求得他填词一曲,诶,高枕而卧,必无忧也……”
张野狐说得正起劲,见大家的面色都逐渐转为青色,停下来问道:“怎么了?”
苏安就站在他身后。
雷海青伸出筚篥,指了指后面:“苏供奉。”张野狐笑道:“唉,其实这曲寒食宴《龙池乐》,能让苏供奉牵曲,还不是娘娘念旧情,给他最后的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