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珂斯想到了欧力被她姑妈拉住胳膊拽往楼梯间时说的话:你已经暴露了。你必须走。
欧力也是有命运的‐‐危险的命运。但是就阿珂斯记忆所及,命运名录中并没有任何姓&ldo;雷德纳里斯&rdo;的家族。这一定不是欧力的真名。
&ldo;我们的命运是什么?&rdo;埃加问道。阿珂斯有点儿嫉妒他洪亮清晰的声音。有时候,当他们想拖过规定时间晚点儿睡,埃加会试着轻言细语,但总是聊不了一会儿,老爸或老妈就会过来制止。阿珂斯就不同了,他天性就比哥哥姐姐更闷,所以他还没把欧力的事告诉他们。
浮艇急速上升,掠过父亲打理的冰花田。这片花田向四面八方绵延数英里,以低矮的铁丝网划分阡陌:黄色的是疗妒花,白色的是贞洁花,绿色的是哈瓦的藤蔓,棕色的是解忧森地的叶子,还有被铁丝笼子保护起来的、生命潮涌贯穿其中的红色的缄语花。以前是没有什么铁丝笼子的,那时候,每当人们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只需直接跑到缄语花花丛中,躺在明艳的花瓣之中即可。花中的毒素会使他们陷入沉睡,用不了几秒钟就可永远安眠。这种死法其实还不赖,阿珂斯想,在花朵环绕中渐渐睡去,头顶还有洁白的天空。
&ldo;等我们安全了平静了我再告诉你。&rdo;父亲说着,极力表现出愉快的语气。
&ldo;老妈在哪儿?&rdo;阿珂斯问道。这次,奥瑟听见了。
&ldo;你们的老妈……&rdo;奥瑟咬紧了牙齿,身下的坐垫裂开一个大缝,就像面包在烤炉里开裂似的。他骂了几句,伸手修复裂缝。阿珂斯则惊愕地看着他,恐惧不已:什么事让他如此愤怒?
&ldo;我也不知道你们的老妈在哪儿,&rdo;父亲最终说,&ldo;但我保证她没事。&rdo;
&ldo;她事先没提醒过您吗?&rdo;阿珂斯问。
&ldo;也许老妈也不知道。&rdo;奇西轻声说道。
但他们都知道这有多不对劲儿:萨法是可以预知未来的,一直都可以。
&ldo;你们的老妈做任何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尽管有的时候我们并不了解,&rdo;奥瑟平静了一些,继续说,&ldo;但我们必须相信她,尤其是在困难重重的时候。&rdo;
阿珂斯有点儿怀疑父亲是不是相信这些话,他此刻这样说就像是为了提醒他自己。
奥瑟把浮艇停在前院的草坪上,压折了丛生的极羽草和它们带斑点的茎。在凯雷赛特家的屋子后面,极羽草铺展延伸,远超阿珂斯目力所及。在极羽草原里,人们总会时不时地碰到些怪异的事情:他们或是听到窃窃低语,或是看到茎叶中有黑影出没;他们偏离了主路,茫然迷失,被草甸吞噬。大家常常会听到这样的故事,有时还会从那些罹难者的浮艇里拖出整具的骸骨。住在距离这片草原如此之近的地方,阿珂斯已经习惯了对那些异象视而不见:从四面八方拥过来的脸孔,轻声低诉着他的名字,有时候,它们清晰明朗,几乎认得出模样‐‐死去的祖父母,爸妈扭曲如僵尸的脸,还有满面嘲讽、捉弄自己的那些同学。
但是,当阿珂斯走出浮艇,摸到比自己还高的那些草茎时,他猛地惊了一下,那些幻象看不见了,那些怪声也听不见了。
他停下来,摸索着那些极羽草,想搜寻幻觉的踪迹,但是什么也没有。
&ldo;阿珂斯。&rdo;埃加不高兴地催促道。
怪异极了。
阿珂斯紧跟在埃加身后往前门走去。奥瑟开了门,他们鱼贯而入,在前厅脱下外套。然而,呼吸到室内温暖的气息时,阿珂斯觉得有什么东西闻起来不太对劲儿。家里总是弥漫着一股香料的气味,就像老爸在更冷的时节里喜欢做的早餐包。但此刻他闻到的是机油和汗臭味儿。阿珂斯的心蓦地紧绷起来。
&ldo;老爸。&rdo;他说道。就在这时,奥瑟按下开关,开了灯。
埃加大叫起来,奇西倒吸了口冷气,阿珂斯惊得一动不动。
客厅里站着三个人:一个又高又瘦,一个更高且壮,一个矮而敦实。他们都穿着盔甲,金属在硫黄石昏黄的火光下闪烁,极其深重的颜色,看起来几乎是黑的,但实际上那是非常非常深的蓝色。他们佩着潮涌之刃,剑柄紧握,黑色的潮涌绕手蜿蜒,将武器和人牢牢结合。阿珂斯以前曾见到过这种利刃,但那是海萨巡逻兵的配备。家里是完全不需要潮涌之刃的,这里住的不过是农夫和神谕者。
虽然阿珂斯自己并不清楚这一点,但其实他已经了然于胸:这些人是枭狄人,荼威人的敌人,他们的敌人。在铭记枭狄入侵的纪念碑前,每一支蜡烛背后的罪魁祸首都是这样的人。这些人朝着海萨的建筑进攻,砸碎玻璃,使之伤痕累累;他们专挑那些最胆大、最强壮、最勇猛的人来杀,让他们的家人以泪洗面。阿珂斯的祖母‐‐拿着一把面包刀的祖母,就在此列‐‐他们的老爸是这么说的。
&ldo;你们在这儿干什么?&rdo;奥瑟剑拔弩张地问。围布仍然好好地围在矮桌上,兽皮毯子也仍然堆在火炉边‐‐奇西出门之前在那儿看书来着。炉火仅余微小火苗,尽管还在燃烧,但屋子里已经冷了下来。父亲挺直身子跨立,把三个孩子护在身后。
&ldo;没有女人,&rdo;其中一个对另外两个说道,&ldo;她跑哪儿去了?&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