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宽阔的额头、饱满的鼻子,父亲很少笑,所以此刻他一边走一边微笑着看着小晚,脸上却没有老人该有的褶子。
果然,笑得少的人,脸就调剂成了岁月有情的模样。
小晚一边爬着玉阶,一边观察父亲,一边思索。
“丫头怕不怕?”父亲微笑着问道。
“不怕。爹爹别担心,这不是什么大事。”小晚安慰道。
“是啊,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见了国师,问什么你就答什么,以礼相待、据实回答。”
“孩儿从小身体不好,让爹爹操了不少心。不过,看爹爹为我操心的样子,我又觉得很高兴、很幸福。这样想,您会怪罪我吗?”
爹爹脚步稍作停顿,又继续往上走,认真地回答道:“怎么会!丫头高兴,爹爹就高兴。你从小就是家里的宝儿。”
“若不是我从小得了怪病,时常昏迷,爹爹和家人还会不会把我当宝儿啊?”她装作随便一问。
老头子或许是没想到,在这样的一个情境下,小女儿却突然和自己聊起了从未聊过的话题,彻底停顿住脚步,望着自己的女儿,竟然有几分吃惊,过去的她连话都很少和家人讲,更何况是这样的话。
好久,他望着小晚,心生自责,作为父亲,竟然没有发现小晚长大了。
他抚摸着小晚耳朵旁的几缕头发,微微扬起嘴角,语气和缓地说道:“并不是因为你得了怪病成了穆家的宝儿,你本来就是宝儿,只是宝儿生病了,成了需要倍加呵护的宝儿。明白吗?丫头。”
听了父亲的回答,小晚的心说不清的异样,父亲在这一刻变得具象,不再是一个身份。
在那个世界里,穆小晚总有那么一刻觉得自己活的很失败,并不幸福,但一切都在向她证明一件事——即便是如此,这就是你最幸福的样子了。这种感觉时常让她陷入无尽的悲伤。
这道玉石天梯,或许给了她和父亲一个对话的契机,以及一个有意义的象征。
从前的她,习惯没有亲人,一个人走,虽然她知道这世界上大多数的女孩子都有父亲的手可以牵,但她从未奢望过,因为每一次的奢望都是理想主义者被现实虐得体无完肤的悲情独角戏。
那些不可能的事情是无法改变人心的,除非人心感受到了被爱。
此刻,父亲隐约成了那个“除非”。
“爹爹,”小晚站在玉阶上,认真地问父亲,“可以问个问题吗?”
父亲点头,她继续说道:“倘若我认为,幸福的家,是那种彼此不用索取,却可以得到很多很多的地方。您、同意吗?”小晚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此刻他就是一个面对子女的问题,认真作答的普通父亲:“同意,只不过倘若是孩子向父母索取,那不也很幸福吗?孩子不向父母索取,向谁索取?你说呢?”
小晚要的答案,生怕父亲觉得贪婪,可没想到父亲给的答案,却比自己要的多得多。眼泪不听使唤,好像没有经过眼睑就滚落下来,第一次在父亲面前哭,无论是哪个世界,就在这清风拂过的唤日天梯上
父亲看见小晚这反应,有些惊慌,“丫头,怎么了?”这孩子出生的时候哭过,记忆中小女儿就再没哭过了,甚至小时候被石头砸破脑袋都没哼过一声。孩子一定是想到什么了,“是不是爹爹说错了?”
“没有。”小晚摇摇头,低头擦眼泪,她不能让父亲更加担忧,“我是觉得爹爹太好!”
爹爹也赶忙给她擦眼泪,哄孩子一样,“不哭了、不哭了,一会儿还要见国师,我们先不说这些?”
小晚点点头,拉着父亲的手继续前行。过了一会儿,父亲停了下来,拍了拍小晚,唠叨:“后面的路总归要你自己走,但爹爹就在下面等你。你慢一点,记住刚才爹爹的话,莫慌张,莫害怕,要沉着、要冷静。”
唠叨的人很耐心,倾听的人也耐心地点点头,看着父亲转身缓缓走下,父亲宽阔的背影淹没在一百级玉阶之中,顿时有一种仪式感带来的羁绊……
第一次有亲人护送的攀爬,想着此刻在唤日阁的门口,还有哥哥。心情莫名变得很好,能自然而然的和父亲交心,她相信父亲和自己一样,可能永生都不会忘记在这样一个特别的地方,曾经有过一段父女的对话。
她开始小跑登顶,像个假小子一样。要不是穿着衣裙不方便,还能跑更快,不一会儿功夫,等她再回头的时候,父亲已经变得很小很小了。
她一边爬一边数,爬到六百多级玉阶的时候,唤日阁尽收眼底。整个观文湖平静得像一面镜子,游船、画舫在湖面慢慢地滑过,几乎不留一点儿痕迹。
快要到唤日天梯的尽头了,小晚才开始犯愁,没有书僮的引荐,怎么知道国师们都谁是谁?又想着国师或许会为难自己,问自己和妖冥族什么关系?该怎么得体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