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仙子即司掌百花之神,听名即可想象她的飘逸仙姿。只是“想”容易,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甚而不需一个具体的影像,只需知道那是极美、极美的就好,可如今是要让人“看”到那种天马行空、不着边际并且是千人千念、莫衷一是的美,她穿什么、戴什么?难不成真弄来百样鲜花披挂她一身?那只怕就不是花神而整个一大花篓子了!
元俭大约正想到这一层,“呵”一声轻笑了出来,见桂尚服闻声看他、面露希冀,歉然,“唔,我是从字面上想到……断不可那么做,教习,你怎么想的?”
德琳摇头,“一时还真无头绪。不过德琳记得旧日读李太白,总觉得‘清水出芙蓉’比‘一枝浓艳露凝香’更具意韵……”(其实我这儿想写的是“淡极始知花更艳”,可惜这时候还没有宝姐姐啊……)
“杜教习之意是百花仙子应偏重清雅而非艳丽?”
“德琳是这么想的,姑姑。”
“我也这么打算过,”桂姑姑望着德琳,“可诸色比较下来,唯有白色最能在灯下显出清雅出尘,又足够醒目,可嫦娥、观音、太白金星等等都用的白色——这些都是定式,百花仙子亦用白色……是否太寒素了?况如何能令人望之即想到她的身份?”还能在她身上插个三尺名牌,上书“吾乃百花仙子”?那可真就贻笑大方了——那不像花车巡游,倒像是要推出午门问斩的了。
“姑姑,旁人的白色不妨杂以它色做点缀,无论在领口、袖口、门襟或是腰带什么的都好,百花仙子就用一水的白色,要嫌寒素,可夹金线绣暗纹,也只在袖口、门襟走两行就好,宽袍……窄袍……宽袍大袖好了,腰间系以纨素,姑姑觉得这样是否更能衬出她的飘然之态?”
“之后呢?”桂尚服未置可否——这些都是她想到或是能想到的,并不足以解她的难题。
“之后就是发式和头饰,德琳以为不妨打破常规!”
常规里此时的发式和头饰需格外的求新、求奇、求精致,可德琳说百花仙子不需在发髻上费心,将长发梳顺、理直,自然披垂于肩背,再在头顶饰以花环即可——这花环倒是要尽心,她说了几样花名,无一花形不美、花色不艳,对结环的蔓草也有格外的说明。
桂姑姑听罢沉吟——以她所处的年代,从不曾见哪个女子当众披发,而今要经她手推出一个披头散发的百花仙子,她不能不仔细权衡。见她如此,德琳亦不再说:她只管建言,听不听从则在于对方,她并无意强加于人。短暂的静默中,半晌未语的元俭递过了一帧小图,“是这样子?”
他竟已按德琳所说画出了图样,虽只寥寥数笔,且全是墨色勾勒,可衣袂翩然,吴带当风,乌发娇花全都呼之欲出,德琳看了连道“就是如此”,桂尚服看到这直观的图像,再无别话,只请宁王将小图予她,她好回去参详着画出细节图样来。
桂尚服如此无疑是认可了德琳所说,德琳自然喜悦,可又想到一样,她叫住了要走的桂尚服,“姑姑,有一样,这样的服饰对穿着的人要求极高……”没有花团锦簇,没有珠围翠绕,完全要靠穿着的人自身的韵致把服饰“撑”起来,故选出来扮百花仙子的人必得十二分出众才行。
桂尚服明白德琳的意思,微露笑意,“这个教习倒不必担心,宫里成千上百的青春女孩儿,要挑几个出类拔萃的还不至太犯难,况且……罢了,总之这不是什么难事。”她笑看了看德琳,一言以蔽之了,元俭随着她看看德琳,也微微笑了。德琳光听桂尚服像胸有成竹的,也就不杞人忧天,倒未在意这小细节。
其实桂尚服和元俭那一笑是觉得真要挑不出人,德琳就是合适的百花仙子人选,只是以他们的身份,自不会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及至后来听说皇后娘娘指定百花仙子由乐平公主元湘的教习徐若媛装扮,各自都有些失望,直到徐若媛试装,一看那也是个天灵地秀的人物,这才都放下了曾经的念头。只这是后话了。
当日桂尚服走后,元俭对德琳含笑,“如此打破常规的点子……可也有奇效,怎么想到的呢?”
德琳笑,“说穿了就没什么稀奇了!不过是幼时闺中游戏,有人扮作百花仙子,因而德琳有个大体的印象,又有桂尚服拿过来的图样路数做参照——要真完全凭空臆想,只怕到此时也正一筹莫展。”德琳自问她已不需、至少在宁王元俭面前不需什么捷才巧思的名儿,故她只未说那扮百花仙子的人就是她而已。
元俭明白她这是不愿居功,笑了笑,也不点破,只道“这‘百花仙子’不落俗套,极有可能成巡游中的出彩之处,在花车装饰和配乐上都要更精心了”。德琳听他又说到配乐的事,正好有刚想到的事要说——桂姑姑来之前,她和元俭一刻都未耽误,最终不过确定了五、六首曲子,这还是在元俭先有所预备的情形下,要据此推算,所有的曲子都靠他二人定夺的话,则不知还得拖到何时才能完工,那么留给乐工们排练的时日可就更少了,此外每个人的喜好都难免有局限,光靠他二人选曲又是否会有单调之嫌?
元俭听完她说的,默然片刻,“那些人就认准了要藏拙……,你有法子?”他之所以在曲目一项定了那些人,原本就是要集思广益的意思,无奈他有心求贤,他们却只会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