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亚说完老周的名字后,我们两个人之间有短暂的沉默。
在老周的名字在车里响起时,我立马觉得头皮一紧。我没想到杨亚会认识周南风,我很怕他下句话就说他认识我。我都跑到法国来了,我很怕再和过去有任何的牵连。
幸好杨亚来法国比较早,他并不知道我的事情。见我没吭声,杨亚笑着说:“你一看就是那种文文静静的姑娘,可能你平时不太喜欢关注社会新闻……你可千万别害怕,我爸是做正经生意的,他和周虎可完全不一样。”
怕我误会什么,杨亚连忙解释了一句。见他的神情略微紧张,我有点忍俊不禁。看我笑了,杨亚也笑了:“你放心好了,我不是坏人。就算我是坏人,我也不会害你。杜家明把你交给我,我一定照顾好你,不然那小子肯定饶不了我。”
在牢里呆了三年,我的脾气性格变了很多。不像之前讲话那般横冲直撞,可却还是不太会和其他人沟通交流。杨亚说完后话,我又不知道该怎么接。一时间,气氛忽然有点冷场。
我倒是不怕气氛冷场,相反的,杨亚不说话的时候我反而比较自在。杨亚就不同了,他似乎很不喜欢冷场的氛围。可是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合适的谈天话题,最终又聊到了周南风身上。
我是不想听周南风的事情,奈何杨亚却说个不停。他聊天的情绪很高涨,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他:“我听在法国的朋友说,周南风当初就带了几百万到的巴黎。命运也是挺莫测的,谁能想到身价几百亿的周虎儿子,最后竟然落魄到只剩几百万……他那点钱哪够干什么的?在巴黎买个稍微像样点的公寓,估计都不够呢!”
确实。我在心里想着,对周南风那种买块儿地毯都要十几万的人来说,几百万确实是不够干什么的。
“那时候我们华人圈里的人都在猜,看周南风到底多久能落魄。”杨亚专心开车也没看我,“不是我们喜欢落井下石,实在是……你知道的嘛!像周南风那种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都是靠老爹,老爹没了,财产也没了,结果可想而知啊!”
杨亚有这样的想法一点不意外,别说其他人,就连我都是这样想的。我倒不是说周南风无能,实在是他被老周保护的太好了。如同在温室里养了二十多年的花朵,突然间把他丢到野外,用不了多久肯定就会凋谢。
不过周南风却没有按照我们所有人预想的剧本发展,甚至是他大大超出了我们所有人的预期。刚到法国的前半年,周南风确实是很潦倒。可是没用太长时间,他却突然杀进了法国的交际圈。
“周南风最先杀进的是交际圈,没想到吧?”我不插话,杨亚还是在喋喋不休的说着,“我们大家都没想到,他还真是出其不意。靠着女人,一步步的往上走。改头换面换掉了名字,这样很多人都认不出来了。要不是我爸带着我去过聚会,我恐怕也……”
我愣了一下:“靠女人?你说周南风……靠女人?”
“是啊!”杨亚的语气里有着不易察觉的轻蔑,“要不是靠着女人,他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打进法国的交际圈?周南风就是靠着女人一步步上位的,通过和有名气的女人交往,一点点的博到版面。一点点的走到大众面前,再一点点的扩大自己的交际网……不管怎么说,他总算成功了,不是吗?”
我也曾想过,周南风的生活会比较艰难。我也曾想过,周南风的日子会不太好过……可是我从来都没想过,那么骄傲的周南风有一天会走上我曾经的路。
韩欣,你怎么不能要点脸?你不靠男人是不是能死?
韩欣,你有手有脚的,为什么就不能自力更生呢?你就喜欢依附男人生活,是吗?
韩欣,你知道什么人靠出卖皮相过日子吗?那些没有尊严的人。那你又知不知道人没了尊严会怎么样?和死了差不多!
和死了差不多……
当周南风决定走上这条路的时候,他是不是也面临着生死抉择?
他选择了这条路,是不是已经想好死了?
还是说,他的心已经死了。
听了杨亚的话,我心里只剩满满的苦涩。有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我心头萦绕,我难过的不知措施。从倒车镜里看,我的脸色实在是太难看。杨亚关心的询问我是不是哪里不是舒服,我只是借口有点晕车。剩下的路程杨亚都没再说话,他的车速加快了不少。
知道我不舒服,杨亚就带我到他家附近的中餐馆吃了饭。北城的人总说,“上车饺子下车面”这样出行才能顺利。杨亚遵循这种传统,带我去了一家广州人开的面馆。
“这家面味道很不错的。”在餐馆坐定,杨亚介绍给我说,“我每次回来一定要来他家吃,你尝尝看,我想你一定会爱上这里的。”
不像是其他中餐馆故意炫耀民族风,这间叫做杨家面馆的小店装修的非常简单。没有夸张的中国结,也没有耀眼的大红灯笼。和国内的茶餐厅没有任何的区别,墙纸甚至有点油腻腻的发旧。柜台里坐着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奶奶,坐在摇椅上她闭着眼睛在听老旧的粤语歌《旧欢如梦》。
我和杨亚默默的吃完饭,然后他带着我回了他家。
杜家明帮我联系的学校在马赛,可是据说马赛的治安也不怎么好,而且在法国租房子的手续相当麻烦,不敢轻易的租房子,所以我的住宿问题杜家明都交给了杨亚。
法国的唐人街里满是传统的中式建筑,即便是后期新建的大楼,也和国内的公寓差不了多少。唐人街里的汉字和大红灯笼随处可见,在冬日里是一片喜气洋洋。这里不仅住了很多的华人,还有很多亚洲其他国家的人。有不少法国人也喜欢来这儿买东西,杨亚说,这里的超市相对于别的地方要便宜很多。
杨亚就住在街上的一栋中式公寓里。
“你先在我这儿住下,反正也不着急去学校,正好你可以在巴黎转转。”杨亚搬着我的行李上楼,他说,“等过几天长假期,我再带你去马赛,给你把住的地方都弄好,我再回来。”
我点点头,跟在杨亚身后走。到了八楼最南面的房间停下,杨亚掏出钥匙开门。
听杜家明说,杨亚家以前在北城是做收藏品生意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所以他爸爸才会认识老周。不过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杨亚家的生意失败了,整个家底儿都赔了进去。杨亚也从尼斯海边的大房子里搬了出来,住进了条件非常一般的公寓里。
杨亚现在也是做收藏品生意的,主要就是油画一类的,和我算是比较投缘。他家一打开门,就能看到有不少的画板放置在角落里。被白单盖着,看起来孤零零的。
“进来吧!”杨亚笑着欢迎我说,“房间我都给你收拾好了,你可以直接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