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戛尔尼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决定不因此而表示不快。总督前天旅行100英里后依然精神抖擞,现在怎么就不能走一段跳板了呢?别蒙人了!他想接见马戛尔尼,而又不愿被马戛尔尼接见。然而他事先曾巧妙地派人对英国人作过试探,他是在获得对方同意之后才表现出自己高人一等的:这真是一堂出色的外交艺术课。
说到名片,当时在中国十分流行。(现在,名片又开始在人民中国大量出现。这是受了使用名片成癖的香港、日本和韩国商人的影响。这一习俗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了中国。)
巴罗挽回了使团的面子,他强调总督的名片很大,同马戛尔尼应受的礼遇相符:&ot;总督送给英使一张用大红纸做的巨大名片。把它打开的话,足可把房间的墙都盖上。&ot;
&ot;驾驭远人之道&ot;
就在总督、钦差和英使交谈时,一名驿卒正快马加鞭地把皇帝的一封谕旨送给梁肯堂和徵瑞。如果马戛尔尼知道圣旨的内容,那他一定会感到震惊的。&ot;总督职分较大,若该督与贡使偕赴热河,恐该贡使益足以表其矜傲。&ot;因此,这位可敬的老人被建议去监督永定河治理工程。&ot;是亦驾驭远人之一道&ot;。这是一名出色的鞑靼骑士的行话:抓那困住马嘴的笼头牵着马走,软硬兼施。
不过,考虑到不同的风俗习惯,乾隆在同一封谕旨中对磕头问题似乎表现得很通融:&ot;倘伊等不行叩见礼,亦只可顺其国俗,不必加以勉强。&ot;
原先对英国人非常严厉苛刻,现在又这样放松,这不令人吃惊吗?中国皇帝是否放弃皇家礼仪了呢?根本没有。他善于区分主次。他的宽容只限于对他的象征物的态度?在圣旨或皇帝赏赐的宴席面前,在香案或钦差大臣面前都可以不必叩头。乾隆愿意放弃这些象征性的礼仪,因为这些礼仪的意义显然对智力低下的西洋夷人是无法理解的。这些情况马戛尔尼并不知道,如果他知道原本会引起多大的麻烦,那么可以想象他定会感到吃惊和沮丧的。
乾隆以尖酸刻薄的幽默口吻训斥徵瑞说:&ot;试思该使臣向徵瑞行叩见礼,亦无足为荣;即不行叩见礼,亦何所损。&ot;如果夷人磕头的话,并不是冲着钦差大臣,而是通过钦差大臣的躯体,向皇帝的灵魂磕头。而如果在不知道他磕头意义的情况下磕了头--磕头表示顺从完美无缺的天朝制度,表示归顺天朝文明--这对英使来说,也同样没有任何荣誉可言。难道一只装模作样的狗向你致意就变得高贵了吗?
不过,乾隆后来在给这两位官员的信中又作了修正。他把马戛尔尼比作安南君主。后者虽是国王,但心甘情愿地顺从中国礼仪,在一道简单菜肴前也磕头。马戛尔尼不是国王,他只是一名贡使。因此,他应该尊重钦差大臣。
乾隆的指示不断地在苛求和宽容之间摇摆。苛求,因为夷人&ot;待之愈厚,则其心益骄&ot;;宽容,因为应该让外国人随他们的&ot;习俗&ot;,俗--粗俗的礼貌--,和&ot;礼仪&ot;不同,礼--成为仪式的礼貌的最高形式。只要没有在天朝熏陶过,夷人就没法掌握它。
罗广祥神父曾给吉涅骑士写过一封信。当时后者还认为自己是法国国王驻广州的代表,而路易十六早在七个半月前已被砍了脑袋。罗广祥神父在信中写道:&ot;英使马戛尔尼的船队已到天津,有六名传教士已被召去热河&ot;确实,8月7日,和珅在热河召见好几名最有能力的西方传教士,他们是一些钟表专家和精通天文地理的人。他们之所以被召见,是因为他们精通西方事务和西方语言:皇帝也在作准备。
第十三章 礼品还是贡品?
(1793年8月8日-10日)
启航的准备工作和航行秩序的安排都十分顺利。马戛尔尼非常高兴:&ot;中国行政机构是如此完善,如此有权威,以致随时可迅速解决任何困难并做出一切人力所及的事情。&ot;世上最反对官僚制度的社会的特使不禁对最官僚的制度倍加赞赏。
8月8日晚,为了庆祝已取得的成就,马戛尔尼命令他的卫队演奏铜管乐。天文学家发现,这些西洋乐曲&ot;对中国水手没留下什么印象&ot;。
第二天早晨--作为中国方面的回礼--锣和皮鼓声震耳欲聋。这是启航的信号。温德指出:&ot;所有的船上都有这种声音很响的乐器,不习惯的乘客因此从睡梦中惊醒。当船在航行时,锣用来发信号,特别是用来指挥拉纤人的步伐。&ot;
不到一小时,整个船队都启航了,并以每小时4英里的速度溯河而上。到达下一个停泊港天津需要两天时间:80英里蜿蜒曲折的河道。&ot;河流由于弯弯曲曲而景色迷人,&ot;天文学家写道,&ot;不用几个小时,罗盘上的指针就转了整整一圈。&ot;赫脱南说:&ot;每时每刻我们都遇到一些急于看看我们的船夫。他们的脸上流露出吃惊的神情,很多人放声大笑,用手指头指着我们的长相或衣着上的怪异之处。顷刻间,河岸上人头攒动,挤满了好奇的人群。&ot;
这些长期在海上航行的英国水手仔细观察这数不清的内河驳船:&ot;有些船很大:船身可达160英尺。造得很结实。船形颇似给牲畜饮水的平底饮水槽;船的两头都往上翘,船尾比船头翘得更高;船帆是用席子做的,成扇面形,依靠竹杆把船帆折叠起来。中国人不会使用双滑轮滑车。&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