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送装备曾经是这些人的小小梦魇。当装备从海参威上岸后,就被火车运到西伯利亚东南部―――因为太重了,没办法空运―――花了一个月的时间穿越西伯利亚的原野,从马格达加奇的北边经过艾姆和乌斯特玛亚,最后终于抵达卡札切东方,并开始探勘的工作。
但是他们的发现却使他们脚步慢了下来。从亚那河畔的卡札切到寇林马河畔的寇林斯卡亚,是块蕴藏量足以跟波斯湾媲美的油田。探勘设备显示地底下有着完美的连续穹窿构造,原油的蕴藏量惊人,而且有些地方离地面只有两千尺,换句话说,只需要从永冻层再垂直下钻几十码就可以开采到原油,而要钻穿永冻层就像用军刀去切结婚蛋糕般简单。然而,不钻试井是没办法确认油田范围的,但如果要钻的话,至少要钻一百多个试井,美藉的主任工程师忖道,没有人曾见过这么有前景,或说这么大的天然石油藏量,他干了一辈子也没见过。当然啦,钻探石油还只是个小问题,北极本身才是个问题。在这个星球上,没有哪个的天气比北极更差了,单是把生产装备运到这里,就会是一项耗时多年的多阶段投资,加上要建造机场,搞不好还需要建个港口让运送重装备的货轮能开进来―――即使到那个时候,也只能利用短暂几个月的夏天送货―――而那些重装备则是用来建造油管的,这样才有办法把原油运到市场上去。原油出口应该是经过海参威吧,美国人忖道,俄国人可以从那时把原油卖掉,然后用原油超级油轮将原油运过太平洋,也许是日本,也许是美国或是其他地方―――任何需要石油的地方,换而言之,几乎是任何地方;接着便能从那些原油使用者手中收到强势货币。对俄国人来说,他们可能要花上许多年的时间,才有办法让自己的工业与消费者拥有资金来使用这些原油。但是,当他们具备这些条件后,经由销售西伯利亚得到的现金就可能会反过来变成向其他产油国购买石油的支出,因为这些国家生产的石油反而比较容易运到俄国的港口,再送进俄国现有的油管系统。在一买一卖之间所产生的现金差异,比起在西伯利亚建造原油运输管线所需要的天文数字支出,再怎么算都只是个微不足道的零头而已。因此,促成这种决策的诱因通常都是政治而不是经济理由。
几乎在同一时间,仅仅六百公里―――或九百六十公里外,有另外一支地质勘探队伍正在塞颜山区的最东端工作。在这个地区住着一些半游牧部落,他们几个世纪以来都是靠着放牧驯鹿维生。某一天,有几个地区牧民带了几块发亮的黄色石头走进当地的政府办公室,这世界上没有几个人不知道这些石头是什么东西,于是政府马上从莫斯科国立大学―――该校迄今还是俄国最优秀的学校―――派了一支调查队前往当地。这支调查队因为装备比较差,因此可以先搭飞机,但最后的几百公里路程还是得靠骑马。不过对支学术调查队来说,这种落后的交通工具并不是问题,毕竟他们已经习惯莫斯科地铁的不平衡了。
他们第一个碰见的是一个八十几岁的老人,他独自和牲口住在一起,只带着一把步枪防狼。自从二十年前妻子死后,老人就过着独居的日子,不论国家政府如何更迭,他就像是被遗忘了一般,只有位于南方三十公里处,一个荒凉小村里的几个商店老板知道他的存在,而老人的心理状态也反映出他长期与世隔绝的生活。他每年大概都会猎上三四只狼,而且像每个牧民或猎人一样,他都会把毛皮留下来,只是保存的方式有点不同。他会先把皮剥下来,把它们用石头压住,然后小屋附近的一条小河里。
在西方的文学里,有个众所周知的杰森王子金羊毛的故事。直到最近,人们才发现这个传奇故事竟是真的:在亚洲少数民族的部落中,人们常把羊皮丢进溪流里,好堵住从高山的金矿源头冲刷下来的金砂,之后纯白的羊毛就会变成神奇的金色。
当地质学家在老人的小屋里第一眼看到那些挂着的狼皮时,感觉上就像是看到文艺复兴暑期大师或是埃及法老王工匠的雕刻作品;勘探队员们发现每张狼皮上都均匀地分布着一屋金砂,而且都正好重六十公斤,总共有三十四张之多!在跟老人坐下好好喝上几瓶上好伏特加之后,他们得知老人的名字叫作巴威尔?彼卓维奇?葛弋尔,曾在伟大的爱国战争中担任狙击手,对抗法西斯分子,令人惊讶的是,他还曾因为出色的枪法而两次获选为苏联英雄。后来,多少有些心怀感激的国家便允许他回到祖先的土地上,结果发现他是十九世纪初期来到西伯利亚的俄国商人后代。
从那时以后,地方政府官僚根本就忘了他,也从来没想过当地居民所吃的驯鹿肉是从哪里来的,或是到底是谁在兑现他的退伍金支票,为他那把手动上膛的步枪购买弹药。巴威尔?彼卓维奇知道他所发现的黄金的价值,但他却从来没有把黄金兑现花用过,因为他对这种离群索居的生活已经相当满足。在那些狼去游最后一次泳(巴威尔?彼卓维奇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啜了口伏特加)的地方上游几公里处,是个值得注意的金矿,其藏量可能直追十九世纪中叶在南非所发现的金矿,那个金矿后来成为世界史上蕴藏量最丰富的金矿。此地的金矿之所以直到今天都没有被发现,主要是因为西伯利亚的恶劣气候,这种天气让人们无法做进一步的细致勘探,而此地溪流的长期冰封,也使得人们从来就没有注意到那些沉积在溪床上的金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