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
华山
热闹!
眼前的情景只能用热闹来形容,华山众弟子悉数到齐,熙熙攘攘,吵吵闹闹。而周青轩立于人群中央却一句话也无法说出,众人似是朝拜一般将其围住,一张张笑的脸、惊的脸、怀疑的脸、还有鄙夷的脸就像是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来回的晃,周青轩突然感到一阵晕眩,就像是一场噩梦来袭,感到一阵不能遏制的恶心,一脸的苍白挂着几条冷汗。
“青轩师侄!青轩师侄!”声音沙哑却掷地有声!人群涌动外一白发老人似是在人浪中的一片树叶,歪歪荡荡的冲将进来。周青轩强压翻江倒海的心境看到了刘乐天。仅仅月余,刘乐天竟似换了一个人,原本灰白的头发如今却变成雪白,富态的身躯被一身枯槁取代,一双笑眼却眼袋重叠,皱纹满布。
刘乐天几步跨到周青轩身旁,一双红眼仔细打量,而后一把抓住周青轩双臂急急问道,“你去了哪里?”
周青轩未曾想刘乐天如此用力,竟将他抓得双臂发麻,但觉眼前的刘乐天憔悴不堪,心知定是弟子的死已让他不堪重负,顾不得疼痛,安慰道,“刘师叔,众位师兄弟都是好样的!到死都没有一个人充孬种!您不必太过伤心,他们不愧是华山门人!”
刘乐天听完,一双眼珠在血丝中猛的一转,竟一把将周青轩推开,怒道,“你说的轻巧,那是因为你还苟活!我问你,我那徒儿都死得如此之惨,为什么唯独你完整无缺?”众人听罢,脸上均露出一丝惊疑之色,面面相觑,一部分人却微微点头,似是对刘乐天的话甚是赞成。
周青轩从未想过会有人对自己有所怀疑,但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即便是你做了好事又有几人见到?而即便是你干了坏事,又有几人知晓?所以好事坏事均是别人口中所述,由不的你半点左右!周青轩似是被人打了一记闷棍,脑中一阵灵光乍现,似是一瞬便懂了个中道理,不由得摇摇头微微笑道,“想不到我周青轩历尽生死却换来此种礼遇。罢了!江湖我厌了!华山也无半点留恋。刘师叔,你我二人虽只几月师徒缘分,但在我心底仍对您敬重感激。今日你不信我,我不怪你,你我师徒缘分止于此吧!”说完扭头便走,人群中不自觉的闪出一条小道。而远处的萧雅芙听罢心中一阵酸楚,尤其是周青轩说华山之中无半点留恋,心中更是悲愤,虽嘴唇紧闭强忍,眼泪仍自眼中闪落。
“周青轩,你不必惺惺作态!刘师叔话你还未回答便想溜吗?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人群中蓦地冒出一句话,周青轩听罢心中气愤难平,回头循声望去,夏展腾正挺胸而立,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周青轩双眼原本便大,加上气恼此时更是火眼激凸,直盯盯的看着夏展腾,夏展腾先是对视,而后便觉周青轩眼中不仅是怒火,似是还带着迫人的杀气,直惊得心中凉气倒吸,后脊发冷,昂首之胸缓缓凹了下去,双眼慢慢的斜视地下,嘴中小声嘟囔着,“我说得不对么?”
周青轩嘴角一撇昂头大笑不止,众人却均不堪捂耳,惊异的看着周青轩。刘乐天心道,“想不到此子内力浑厚如此!看来我怀疑他总是有道理。”想罢质问道,“你不说,难不成你心里真的有鬼?”
周青轩面如冰霜,心中却已是失望之极,他原本以为即使是江湖之中只要将心比心,便可赢得尊重,便可赢得情义,但此刻他觉得他或许真的错了。
“刘师叔,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也不想费什么口舌为所谓的清白辩解!我只说一句话,我与众兄弟同生共死从未后悔过!”
刘乐天嘴角胡须一阵抖动,说道,“问题就在这里,我就是问你,你为什么还活着?”
周青轩无奈,苦笑道,“我为什么活着?那你得问老天爷?你替我好好问问他,为什么我一岁时没死?为什么十岁时没死?为什么我十五岁时没死?为什么我现在没有像你们希望的那样没死!”
刘乐天听罢气恼之极,虎身一窜,伸手抓向周青轩,周青轩闪身后撤,但伤势未愈,动作稍一迟缓还是被刘乐天抓住衣襟,周青轩不堪受辱仍挣身后撤,而身上的破衣烂衫早已糟烂,只一扯便将衣衫片片扯烂,露出铁骨般精壮的上身。萧雅芙眼见周青轩受辱于心不忍,轻身一跃挡在周青轩身前,愤然道,“刘师叔,那夜周师兄与黑云社高手厮杀我亲眼所见,怎会是假?你这几日伤心劳顿,坏了心神,还是回去歇着吧!”周青轩眼见身前一身白裙的萧雅芙心中暖意蔓延,虽看不到脸,只一头青丝秀发飘动,窈窕身姿玉立,便让周青轩有种从未有过的冲动,他想从后面抱住萧雅芙,闻她一头的香气,从耳边轻轻的对她说话。
“大家看周兄这一身的伤疤,旧伤犹在,新疤未结,那夜与黑云社对战似是做戏么?”白香凝远远的看到周青轩身上的伤疤缓缓的说道,不过说完脸上一红沉默不语,白胜群低声嗔道,“人家华山的事,你管他作甚?”白香凝似是未听见一般,一脸凝重。
众人朝周青轩望去,前胸后背的几处伤疤一看便知入肉几寸之深,均是致命之伤,均默不作声。萧雅芙忍不住回头看去,周青轩嘴角露笑,轻声道,“不碍事。”萧雅芙听罢哽咽不止,玉白的手背擦泪道,“周师兄你受委屈了!”周青轩心中一软,心道,“即便是我再挨几刀也不愿见她伤心。”
“刘师弟,青轩师侄是大师兄关门弟子,我想他定然不会是欺世盗名之徒。”萧靖已不知何时已步入大厅,身后李慕奇、郭冲、许泰来、萧子昂等人鱼贯而入,而方才之事萧靖似是悉数知晓。
刘乐天颤声道,“三师兄,不是我不信他,但他到现在都未曾说出一句半句,我如何甘心,我那徒儿都死得那么惨!”说完双眼湿润。阅尽江湖,威震大江南北的华山七秀的刘乐天此时也无法自抑心中悲痛,毕竟多年师徒已是父子之情,一夜之间殒命半数,凡有血有肉的汉子定是承受不住。
萧靖捋髯微思道,“各弟子各回各房!”众弟子听罢纷纷摇头不甘,但掌门之命难违,不一会便散净,萧靖见白氏兄妹立于大厅门外招手笑道,“胜群、香凝,来来来,你们来坐,青轩师侄能安全归来,还是仰仗你们一路的照应!”
白胜群拱手笑道,“哪里,萧伯伯客气了!”说罢便携白香凝寻位坐下。白香凝听罢心中暗道,“华山掌门神剑诸葛的名号还真是名不虚传,只消片刻便已知我兄妹二人护送周青轩之事。看来青云山庄日后与华山交往还须谨慎!”
周青轩站在厅中默不作声的看着萧靖等人言语,似是看戏一般,而自己是一个局外人,萧靖却慢慢走来,手中还持一件崭新的灰衫,一脸的关心道,“青轩师侄,不管怎样,安全回来便好!”边说边将衣衫披在周青轩身上,而后将周青轩拉到白香凝对面的高脚椅上坐下。若是换做以往周青轩定会感激不已,但时至今日他怎么也感动不起来,他觉得很多事都那么不真实,好似与他根本毫无关系。
萧靖回掌门座椅上坐定,一脸难为的说道,“青轩师侄,我虽信你,但你四师叔心中疑虑尚存,我也知道有些事你不想说,但这些事只有你自己知晓,我看……”
周青轩早料定萧靖会有此一问,自己心中气愤原本不想说一个字,但他知晓,今日不说,于众人都无法交代,于是拱手朗声说道,“掌门,各位师叔,我周青轩虽说不是顶天立地,却也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杀我可以,剐我可以,但我容不得任何人诋我!”说完星目闪闪直视刘乐天,刘乐天似是未曾看见,将头偏向一边,周青轩收回目光继续说道,“那日我与众师兄弟回山之际碰到黑云社埋伏,为首的是血雨堂堂主马烈,在我上山之前便与他交过手,不过我命大被我侥幸逃脱。此人阴险狡诈,虽我一再掩饰但他认出萧师妹,想捉拿萧师妹作为人质要挟华山派,于是双方激战。各位师兄弟拼死抵抗,虽是不敌,但没有一个人求饶!我眼看他们在我眼前一个个死去!”讲到此处周青轩似是满眼的血腥和徐彻等人扭曲的脸,心中仍不免悲痛,忍泪哽咽片刻,方才说道,“战至最后,我将师妹放于马上逃脱,杀了几个黑云社杀手便昏了过去。”讲到此处周青轩有意将阿罗相关之事略去,因为他明白只要此事说出,定又是一场轩然大波,于是除去阿罗相关之事不提。那玄刀与宝图之事王博达下山之前便早已再三叮嘱,除石云帆后人,无论是谁都不可告知,否则江湖又是腥风血雨,周青轩铭记在心所以也未提及,但其他之事均和盘托出,也不枉君子行径。
众人听罢均是半信半疑,萧靖沉思片刻问道,“那李雄定不是你所杀,这个雅芙早与告知与我,但那老叫花竟能伤了黑云社老大?那他到底是何人?”
周青轩心道,“前辈虽不让我将其说出,但白师兄妹所见不可隐瞒,其他之事是万万不能说了!”想到此处,启口说道,“那老前辈丝毫也不肯透露来历,所以至于他到底是谁我也不知。”
萧靖脸上红白交替,十分难看,却听郭冲自语道,“莫不是七弟?”萧靖听罢嘴角抽动,面色阴沉,终于忍不住吼道,“你莫再提及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