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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作为转型最后的目标，是现代化的议会政治，不是谁服从谁的制度。把它翻译成中文也有个十八字诀，那就是：&lso;上下各有职守，彼此分工合作，大家依法行事。&rso;在先进的民主法制国家里，地方政府和中央政府的关系便是如此的，这就和中国式的&lso;下级服从上级……&rso;那十八个字，在制度上完全不一样了。可是，这一套所谓&lso;民主法制&rso;，是完全与我们政治传统相违背的洋东西。我们要把它全部学会而掌握之，非数百年不为功也。民国时代一时学不到，大家搞起议会政治来，其结果反变成既不分工、又不合作，更不依法（例详下节）。哪能不打他个头破血流，弄得&lso;民国不如大清&rso;呢？

因此，朋友，上述的老制度、旧法统，不论是如何的封建反动和不合理，它却是在中国一行两千年、有效率的制度。我们既然搞不出个新制度来代替它，弄得无法无天，全国大乱，那就反不如保留这个有效率的老制度为佳了。这也就是民国初年的老百姓，抱怨&lso;民国不如大清&rso;，当前大陆上某些保守的中国人，还在怀念&lso;毛主席时代&rso;的道理了。

这也是&lso;历史三峡&rso;中，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时时都要发生&lso;回水&rso;最主要的原因了。这也就是民初的黎段交恶的症结所在了。在他二人之间的政治运作，没个制度可以遵循，维持旧中国安定的下级服从上级的&lso;老制度&rso;已经不存在了；依法分工合作的&lso;新制度&rso;还没有建立起来，他二人之间一旦发生了疙瘩，不论是大是小，不论为公为私，都无法和平解决了。把话说清了，则黎段之间的问题不得解决就没什么费解了。

王纲解纽，藩镇跋扈的现代版

在拙著前卷&lso;袁氏当国&rso;中，我们曾提到民国元二年间，袁世凯和国民党之争的问题也在此，那个原有的&lso;老制度&rso;没有了，按议会政治的规则来解决政治纠纷的&lso;新制度&rso;，孙袁两方都还不谙此道，对之置若罔闻，不愿遵守，大家就搞起&lso;枪杆出政权&rso;了。孙的枪杆被袁的枪杆打败了，孙袁双方就都要恢复秦始皇的老办法了。孙在野，只能口说；袁在朝，就真的搞起上述的十八字真言了。在袁氏搞帝制运动之前，他也的确的做到了，中国在表面上也真的恢复了短期的安定，革命党人不投降的，就只好到股票市场去打打股票的主意，以了余生了。

袁之糊涂是他得意忘形，要穿龙袍、做皇帝。他如有他后辈蒋介石、毛泽东一样的聪明和机警，只搞搞&lso;于右任（余又任）、吴三连（吾三连）&rso;，做做终身总统，朋友！袁还是个治世之能臣呢。在他的治下，古老的中国可能不需要等到江泽民、朱镕基的出现，也就早登富强之列了。不幸他聪明一世，糊涂一时，要自己来搞黄袍加身，历史三峡，就要发生回水倒流的现象，前功尽弃，言之可叹。

袁死黎继，上述三句真言就一句也没有了。下级既不服从上级，全国也不服从中央，中央也不服从一人了。这在中国古代的政治史里面，便叫做&lso;王纲解纽&rso;。在一个有两千年，习惯于&lso;国家强于社会&rso;的国度里，一旦王纲解纽，便全国瘫痪，一瘫到底，法纪荡然，就变成藩镇跋扈、军阀横行了。

不受国家法令管束的&lso;军阀&rso;

既然在军阀横行之下过日子，我们也就可以把&lso;军阀&rso;二字慢慢来下个定义了。什么叫做&lso;军阀&rso;呢？&lso;军阀&rso;便是在王纲解纽、法纪荡然、制度瘫痪的情况之下，政府体制中以统率军队为职业的人，据其部队为私有，下级不服从上级，全体不服从中央，中央不服从一人，这种完全不受国家法令约束，或对国家法令阳奉阴违，而习于自由行动的武装军官，不论大小就是军阀了。

笔者记忆中，幼年时，曾知道我乡的农村小镇里，出了个诨名叫做&lso;魏三闹&rso;的&lso;魏督办&rso;，他拥有枪兵二十余人，为一镇之长。他在当时的政治体制中，原是一个低级的民团（美国今日叫做ilitia）小队长。想不到一次军阀混战中，他的上级都不见了，他就变成我们这一镇的&lso;督办&rso;了。他可以随意征夫、抽税以自给。我们全镇也仰赖他防盗、防溃兵，而与以由衷的拥护。后来政治秩序恢复了，新建的地方政权，动摇不定，对他既不敢、也不愿强加管束。因此他这个督办，仍然是我行我素，做其颇有生杀之权的小土皇帝。这就是笔者幼年所亲见的一个军阀细胞了。

从这些小细胞开始，大到一县、一省，最大的军阀像张勋、曹锟、吴佩孚、张作霖，可以拥兵数十万，据地数省，做其督军、省长、护军使、巡按使，甚至把持中央政府，做其大元帅、大总统。那些没有地皮可据的游离军阀，像孙殿英、冯玉祥，或由孙中山所招揽的一些失去地盘的滇军、桂军、川军、湘军，则四处就食，随意倒戈，但他们既不服从上级，也不服从中央，更不受法令约束，而自得其乐，则本性不改也。

这种大至曹锟，小至魏三闹的，大小不同类型的军阀，据当时研究军阀有成绩的专著，和笔者个人的计算，在十二年之内（一九一六─一九二八），大致在三千人左右，他们所统率的枪兵，总共不下百余万。可怜的中国，就在他们这三千多个大小军阀的混战之下，而没有亡国灭种，也真是个奇迹。（参见&lso;孤军杂志&rso;，和文公直著「近三十年民国军事史&rso;，以及章伯锋、李宗一主编&lso;北洋军阀&rso;，第一册，页一─一六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