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他,腿直哆嗦。
大兵说:是挂在这边的那个脑袋说的。你告诉那个小娘们儿,今天晚上有八个鬼去找她,等着吧。
他见没有人跟着他笑,就打了个哈欠,转到一边去了。那些脑袋终于成了黑不溜秋的东西,像烂了的南瓜,又像芦葫蜂的蜂窝。
惨透了。
真是惨到家了!
老鹅落下来都没有人管了。
能听见它啄肉的声音。
扑味d瓜漏了。
皇帝从此成了我的仇人。
第二十一章
二少爷周游回来,眼睛黑多了新东西,过去,&iddot;他的眼睛不是冷,就是软,总有多少事情让他愁。跟着郑玉松那种彪汉子走了一遭,他的眼神儿硬了。我们不知道他在外边遇上了什么事情。他的个子显着比过去矮,好像背上驮着一陀铁,走路的时候两个肩膀朝前哈着。这样一来那股硬戳戳的&rso;目光就更逼人了。
他的西洋皮鞋上全是土。_一只掉了掌。
一只破了洞。
他迈出轿子,玻着走进门楼。曹宅的仆人们说他满头满身蒙着土,灰不溜秋的,猛一看像个落魄的穷秀才,像个讨食吃的人口二少爷的没有出息,不成体统,在众人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了。我倒觉着二少爷长进了不少。他的眼睛里有了新东西。
他说:耳朵,把炳爷叫来。
我说:炳爷病了,躺着呢。
他说:你把他叫来。工钱误了几天了,不能再推了。我的意思你告诉炳爷,我等着他回话。
他哈着背,两只眼硬硬的像两颗钉子。我掂着这副样子是要预备着做一件什么事。为着要做成这件事,他死撑着让自己硬起来。
他是跟自己过意不去呢1后来,在一天晚上,左角院的几个人像往日那样坐在廊亭里乘凉下棋,二少爷与大路丢下棋盘,眼睛对着眼睛,很认真地谈起了一件事。
少奶奶在一旁看着他们。
我听不懂他们的话,可是我明白大路的意思,也明白二少爷的意思。大路想走。二少爷在挽留他。谈着谈着,他们抬高了声音。
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要骂人。
二少爷把一句洋话说了三遍。
大路吼了一声。
少奶奶说:光汉,你不要着急。
几个人谁也不出声了,就那么干坐着。二少爷起身回房,不一会儿拿来一个硬木盒子,有一匣古书大小。见他从盒子里掏出几根金条,在座的人都大吃了一惊。他把金条摆在桌上,往大路那边一推。他不停说着,声音压得很低。大路用巴掌遮着眼,一直在摇头叹气,可是什么话也不说了。
大路离开了廊亭口他没动那些金条。
二少爷盯着油灯的灯罩子,眼神儿真硬。跟他一比,少奶奶的眼神儿倒软了。少奶奶的样子很小心,还有点害怕,好像是害怕二少爷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怪事来。我也害怕,我怕古怪的二少爷突然发了找。我的害怕不是没有道理。眼神儿不是那个硬法儿,枣核儿一样尖尖地硬硬地看人,一定是多多少少有了问题了。
大路在水塘那边喊我,想洗澡。
他说:耳朵!烧水l烧水!这两个字他说得那么清楚,眼看就听不出是个洋人了。烧水:不光说得清楚,还气哼哼的,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好像他不拿我来撒这口气,他就不舒服i我说:知道了了这就来:伙夫为他烧水,挑水;我拎着马灯为伙夫引路。水缸里注了开水,还要加凉水,大路脱得只剩了一条裤视,皱着眉头在那里等着。最后一桶凉水拎来,他早就等不及,已经跳到缸里去了。
缸里漂着他的脑袋,热气腾腾。
我把凉水桶搁在水缸旁边。没等我出去,他就提起那桶凉水浇在头上,溅出的水差点儿泼翻了油灯。我不知道这冷热交加是个什么滋味儿。他的大下巴在水缸的热气中打着哆嗦,嗓音也发抖,他说:一年!
我没听明白。
他又说:一年!我,一年!
他从水里伸出一根手指。
二少爷要加雇他一年二我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