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空怔住了,努力侧耳倾听,在怪笑的回音散尽之后,那个声音越发清晰地凸显出来。铮铮铮……铮铮铮铮……起承转合宫商相继,是瑶琴之音。
有人!是他吗?
霎时间明空又萌生了希望,她寻着声音东找西找,踏过荒草,穿过游廊,推开一扇扇沉重的大门,登上一座座尘封的高台。无奈此处高屋广厦鳞次栉比,琴声和回音交织在一起,仿佛就在耳畔,却始终难觅其源。她绝食三日才得救,又连受惊吓,不多时便觉气力不济,抓着一扇半掩的大门,顺着门板瘫坐在地。
她再也跑不动了,但那琴声依旧清澈悠扬,连绵不绝送入耳中,沁入心田‐‐时而低沉哀婉,似呜咽抽泣悲风阵阵;时而沧桑遒劲,似山间云雾古道樵歌;时而愉悦舒缓,如珠落玉盘清泉流淌;时而又起伏跌宕,如飞瀑、如激流、如咆哮、如兽嚎,暴风骤雨惊涛骇浪,惊天地泣鬼神,震荡寰宇气冲霄汉!
明空苏醒了,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彻底苏醒,这琴声让她找回了自我,找回了昔日的武媚娘,这琴曲中蕴含着一个美丽的故事,只有真正的媚娘才听得出:哀婉的是掖庭怨叹,浑浑噩噩行尸走肉;沧桑的终南行宫,层峦叠翠云雾袅袅;愉悦的两人邂逅,郎情妾意诙谐亲昵;起伏跌宕的是……她脸上不禁羞红,忆起翠微宫的一个个夜晚,只觉浑身上下燥热难耐。
奏到此处曲调又变,化作了欢乐明快之声,就像是鸟鸣……不!准确说是阳春的莺歌!啁哳啼啭,飞来飞去,你追我逐,调笑呢喃。听到这里媚娘心中已不再有任何怀疑‐‐是他!春日莺啭之约!熬过寒冬冰雪,迎得春光灿烂。海誓山盟言犹在耳,山无棱天地合,天雷震震江水竭,乃敢与君绝!
昂首仰望天空,骄阳似火酷暑炎炎,阳春已过,早已是夏季,但还不晚,只要你情我愿,一切都不晚!她喘息良久缓缓起身,向前踱了几步,这才瞧出端倪。原来只要顺着薛婕妤指的方向一直向北就行了,是她心中害怕自己失了路径。其实有什么可怕的,只要那个人对她痴心不变,刀山火海有何可惧?
她顺着琴音最强烈的方向慢慢前行,又穿过一道院门,终于来到那座浪漫的殿堂前。此处与众不同,明显提前收拾过,阶前荒草已被锄去,朱漆门窗擦得干干净净,从中飘出渺渺熏香。她耐住心绪步步走近,见堂上铺着簟榻丝缎、垂着杏黄纱帐,帐中朦朦胧胧有个熟悉的白衣身影,正低头抚弄瑶琴。
&ldo;雉……陛……万岁,万万……&rdo;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呼唤这个人,也不知是不是该跪下行礼。
她脚步轻轻无声无息,李治又一直专心致志弹琴,直到听见这声执拗的呼唤才抬起头来。看见情人的那一刻他很想故作潇洒,故而手按羽弦,从右向左一扫,用一个清脆响亮的高音收尾,但他掩饰不住自己的纯真和冲动,结果弄巧成拙,发出一声柔弱腼腆的颤音。
&ldo;雉奴!&rdo;这声琴音让媚娘明白了该称呼什么,她快步奔过去,撩开纱帐,一头扑到他怀里。
&ldo;想煞朕了。&rdo;李治抱住她肩膀,急促地喘息着,&ldo;我特意为你做了这首《春莺啭》,喜欢吗?&rdo;
&ldo;喜欢喜欢……&rdo;媚娘噙着泪,&ldo;这是我听过的最美的琴声。&rdo;
&ldo;以后我时常弹给你听,咱们不分开了。&rdo;
&ldo;再也不分开了……&rdo;媚娘回味着他的话。
&ldo;其实那天你不出来与我相见,不写那首诗,我也不会忘记你。我还求菩萨保佑,让咱们重逢。&rdo;李治似是倾诉,又似是自说自话,&ldo;因为天底下再无人如你这般理解我、体恤我,我岂能弃你不顾?&rdo;说着他的双手越抱越紧,仿佛是怕心上人化作青烟,从他怀中飘走。
媚娘感觉浑身麻酥酥的,她的身体已经一年多没被这个男人拥抱过了,她也不由自主地抚摸着男人的身体,甚至颤抖着探入他衫子,爱抚他的胸腹‐‐他变了,不仅开始蓄须,身材也变了。昔日李世民在终南山养病,他既要监国又要尽孝道,两地奔波到夜里还不闲着,身体单薄瘦弱;现在这一年养尊处优的帝王生活使他身体渐渐壮实,皮肤也更细嫩了。
媚娘心中又萌生了不安,自己素面朝天清苦一年,是不是配不上他了?想到此处自惭形秽,前几天拦驾携手的底气全没了,连忙抬袖遮住光秃秃的脑袋。
&ldo;哈哈哈。&rdo;李治笑了,&ldo;别遮,挺有趣的。&rdo;说着已抱住她头,在光溜溜的顶门上亲了一口。
媚娘脸上尴尬,心里却甜甜的。两人四目相对凝望了片刻,再也压抑不住内心的躁动,同时奋起,宽衣解带……
烈日在天,暑热升腾,整座荒院就像大蒸笼一般,一切朦朦胧胧的。殿宇木廊被炙烤得焦枯枯的,草木树叶都蔫呆呆垂下了头,知了也开始鸣叫起来,叫得躁悍,叫得扭曲,叫得撕心裂肺!
热气氤氲的殿堂中,两个赤条条的身躯缠在一起,阴阳相合唇舌相接,忘我地搏动着,昏天黑地颠鸾倒凤。汗水、泪水、口水汇聚在一起,两副身躯早已湿漉漉的,毛发被汗湿得一绺一绺的,纠结在一起,连身下簟榻都湿透了,汪着一层细密的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