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会定期到位于小金井的难波科技研究所露脸,每次都是走到山丘下的车站,再搭慢吞吞的公车去。研究所开发的纤维产品中,有些是老师发想出来的,例如栽植蔬菜专用的泡棉等,因素材取自植物而大受欢迎,使用后可回归大地,不必费事收拾,据说还拿到不少专利。此外也在进行利用蚕丝的蛋白质做成手术用缝线,以及转用到化妆品方面的研究。老师自己则是笑说&ldo;我是去给研究员添麻烦的。&rdo;
不断被人命令去做这做那的很好,可以忘却一切。
我照藤原太太的指示,刷地板、把窗帘拆下来洗、到庭院除草、外出采买食物。藤原太太不开车,都是走路到附近的超市或商店。东西很重时,就会麻烦间岛先生这位同样年过七十的老先生帮忙用小发财车载回来。间岛先生是种树专家,长年承包难波家的庭木修剪工作。
&ldo;老师不喜欢修剪树枝。他是个崇尚自然的人,所以我很难工作,真拿他没办法。&rdo;
身材矮小的老人边放下采买的东西边对我说:
&ldo;他在庭院弄了个桑树园,还说不能把不晓得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漆树砍掉,要我留着就好。&rdo;
我到难波家十天左右了,几乎没跟由起夫先生说过话。放假时,由起夫先生都在家听音乐、看书。他的右眼角有个旧伤痕,低头时更明显。那是一道宛如被尖刀划过般的危险伤口,跟稳重的他实在不搭。此外我发现他不外出喝酒,也不与同辈朋友来往。
和老师刚好相反,由起夫先生沉默寡言,予人不好相处的印象。有时他人在客厅我却没发觉,因而吓了一跳。是个犹如拂晓时分静静映现青空的深山湖泊般的人。这么说很失礼,但我认为他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强烈特征,可以说是个无色无味的人吧。待在家里时,完全看不出他是一家大公司的经营者,非常内敛、朴实。
但随着接触的机会渐渐增加,我开始觉得这种个性很不错。第一个理由是,达也向来逢人便缩进自己的壳里,但他对由起夫先生并不会这样。由起夫先生对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孩没特别好奇,也没对他做什么,感觉只是极其自然地待在他旁边而已。有时候,他们两人明明没特别意识到彼此的存在,但达也就坐在正在看书的由起夫先生脚边,排着从庭院捡来的圆形石头。我也因此能够自然而然跟他交谈了。
加藤律师是一位很绅士的中年男子,年龄约四十五岁,两鬓有些斑白。他从老社长时代就深获信赖,佳世子师母也是基于这个理由,才会托他寻找失联多年的亲生儿子。,
加藤律师经常来难波家,有时拿文件给老师看并加以说明,有时则是来听候老师的指示。他的专业是企业法务,但也为难波家主人,亦即身为不动产及财产的所有权人的老师工作。
&ldo;可以啊,直接跟由起夫先生讨论就好。&rdo;
老师多半是这句话,一副想把管理方面的各种麻烦手续都赶快丢给儿子去处理的样子。在加藤律师的催促下,希美从公事包中拿出资料。希美的职务似乎是秘书,每次来都是搭律师的宾士爱车,而且坐在副驾驶座。
能像这样时常见到希美真开心。我们经常带着达也在宅邸附近散步。难波家座落于武藏野河阶一个突出的位置上,附近居民称这里为&ldo;城山&rdo;。自中世纪起似乎就是历代豪族的住所,因此道路是平缓的下坡。我和希美、达也在弯弯曲曲的坡道上随意漫步。这一带的地形构造是丘陵、山崖,以及崖下霍然形成的低地。崖下始终涌水不绝。雨水渗入武藏野高台后,从崖下涌出成流水,流水汇聚成&ldo;野川&rdo;这条小溪,然后流入多摩川。崖下的住宅区中也有几处茂密的树林,是武藏野的代名词&ldo;杂木林&rdo;残存的痕迹。
这一带最著名的城山是深大寺城迹所在的山丘,那边有天台宗深大寺和神代植物公园,游客如织、热闹非凡。而难波家位于稍远的城山上,显得恬静安适。
希美完全不像在上班。她随雇主加藤律师过来后,就把他丢着跟我们去散步。在客户由起夫先生的请托下,加藤律师不得不雇用希美。搞不好也没给她工作,只要她跟着到处转即可。希美就是觉得屈居于这种身份很痛苦,才想换工作吗?我觉得非常有可能。
希美直接叫由起夫先生&ldo;由起夫&rdo;藤原太太听到总是会皱起眉头,她可能觉得堂堂难波家少主不该被人随便直呼其名吧。希美倒是不在乎。
希美曾干脆地说:&ldo;由起夫这个人,与其说他不擅交际,倒不如说是没兴趣。&rdo;、
&ldo;由起夫对人很冷淡,可是你们来了以后,他整个放松了。&rdo;之类的话。
&ldo;大概是因为和老爸两个人的生活很无趣吧。&rdo;
不顾藤原太太的感受这点,也很像她的作风。
之前我们都是用姓氏称呼彼此,但现在改成&ldo;希美&rdo;、&ldo;叶子&rdo;了。因为我跟希美说,我的名字&ldo;叶子&rdo;读成&ldo;hak。(注)&rdo;就是我的小名。老师和由起夫先生也学她叫我&ldo;叶子(hak〇)小姐&rdo;。
至于我的事,其实很简单也很平常。
我妹妹可奈和她先生欠了一屁股债,害我们一无所有。仅有的一点积蓄没了,母亲经营的甜点店&ldo;朝日&rdo;也被拿去抵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