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甫点点头,&ldo;难为你还记得呐。只怕,这龙口城中,真正还记得有个姓孙的,没几人了。&rdo;
&ldo;世伯说笑了,年年中秋和过年,大家都感念一番。&rdo;
&ldo;没有万万年的高山,也没有千年的王朝,只一百年高楼而已,算不得什么。怕哪天一阵风吹,一场雪压,便什么也没有了。你说这人啊,活不过区区数十年,图的都是什么?&rdo;孙甫冷笑一声,&ldo;也不过是一口气,一世名。&rdo;
年轻人适时奉承道,&ldo;世伯说得对。&rdo;
&ldo;等上完灯还得有一会儿。且去看看魏先生的宴开了没有,别忘了请将军。今晚上的重头戏,开灯和点彩,需得将军亲来。咱们城守大人都得往后退一步了。&rdo;
年轻人应了一声,飞快地往后小跑着去了。
孙甫又站着看了一会儿,绕着灯楼转一圈。他叫了个仆人,吩咐道,&ldo;今儿晚上将军点灯,想必也是乱的。家去给夫人说一声,小姐姑娘们就不要出来了,省得麻烦。就说,是老爷我吩咐的。&rdo;
仆人也应声,飞跑着家去了。
&ldo;点灯怎么点?&rdo;顾皎好奇极了。
含烟因得了几天假,需在大年前一天回家,年初二再回府,跟着顾皎返娘家。她不想就这么走,也得给主人家尽尽心,因此主动申请帮顾皎准备出行的行头。
杨丫儿负责穿衣服和头面,含烟便忙梳头和化妆。
顾皎站在内间随她们摆布自己,略有些无聊,便问起灯楼的事情来。
&ldo;各家选了好的灯来,全送到灯楼下面去。按照大小尺寸,由上灯的师傅从低到高挂出盘龙的样式来。师傅们在挂灯的时候,会将每盏灯的灯芯用油绳连接起来。&rdo;含烟站着看杨丫儿穿衣,顺手递衣服,&ldo;挂灯是技术活儿,因灯又大又重,楼上外梁极窄,整个龙口城能干这活的也只十来人。&rdo;
高空作业呀,危险是一定的。
&ldo;点灯也有讲究,要求一火起而万火升,最好能火光冲天,才算有好兆头。&rdo;
杨丫儿虽是龙口人,但长在乡下,也没见识过这般奇景,好奇道,&ldo;怎么一火起而万火升?&rdo;
顾皎想了想,&ldo;是不是那个油绳?从下头第一盏连到高处最后一盏,只要点了个头,随着油绳燃烧,一盏盏便亮起来?&rdo;
含烟点头,&ldo;夫人就是见识好,什么都能想得通。那些灯里藏了许多灯油,点燃后可烧半天。整个晚上,渡头会被照得如同白昼一般。等亥时,便请城守大人选出照得最好看的那一盏灯。&rdo;
&ldo;点彩?&rdo;杨丫儿将外袍也给穿上。
顾皎把腰带绑得更紧些,刻意显出窈窕来。她道,&ldo;可今日点灯和点彩都请将军去,咱们在下面看着就是了?&rdo;
她觉得怪好玩的,也蛮想试试看。
&ldo;难不成,夫人还想上楼?&rdo;
&ldo;不可以?&rdo;她好奇,&ldo;远处看灯楼,辉煌光彩,自然好看。可亲自登上去,怕是另一番滋味。指不定我也能念出一两首诗来,传扬天下。&rdo;
含烟怪异地看她一眼,马上垂头掩饰,道,&ldo;花楼平日有人看守,轻易不令人进出;只中秋和过年的时候上灯才开门,但也只有点灯和点彩的人,本地城守,几户人家的大人们才能上楼。&rdo;
说起来,全是男人。各家的夫人小姐,虽也会来看灯楼,但真没人上去过。
&ldo;那就是不可以了?&rdo;顾皎懂了含烟的言下之意,也不遗憾,只道,&ldo;十丈高楼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等夫人以后凑足了银钱和工匠,一定修一栋百丈高楼。到时候只允许姐妹夫人们进去,让那些臭男人在楼下干瞪眼。&rdo;
杨丫儿被逗得笑,推着顾皎去妆台前,准备梳头和化妆。
含烟却有些笑不出来,这些话,想都是不能想的。她只沉默着,先帮顾皎净面,擦干,上香膏,细细地描绘眉毛和胭脂。夫人不喜浓烈,将军也爱干净,便需得画更浅淡些。
人生来就不同,有的人有得选,而有的人没有。
顾皎收拾停当,便只带杨丫儿和勺儿出门。
海婆因招了李恒的厌恶,自然只有留在家中等候。她千万交待,&ldo;看灯的人多,杂乱。夫人千万跟着将军走,别被冲散了。若冲散了,两个丫头守紧些,或者直接去东市冒头巷子找咱们自家的宅子,那边日常有个叔叔在看家的。记住了没有?&rdo;
杨丫儿记住了,勺儿却只管引着顾家出门。
含烟也收拾好自己的包袱,里面装了顾皎给的赏钱、过年的节钱,一些碎布头,另有些茶叶干货。她垂头跟在顾皎身后,出了大门则要回自家去。
海婆看了她,只瞪眼,明显还是不欢喜的。她道,&ldo;要记住夫人对你的好处。&rdo;
杨丫儿晓得含烟这几日气苦,伸手拽了她一把,给拖出去了。
刚出得前院,便听见崔妈妈的声音。
&ldo;来了,来了,夫人来了。&rdo;
顾皎抬头,却见李恒和魏先生站在门口,旁边四个跨刀的侍卫。外面有马嘶鸣的声音,另有几个捧着杂物的仆妇。
显然,全在等她。
她窒息了一秒钟,小快步走到崔妈妈身边,&ldo;是不是迟了?&rdo;